《滕王阁序》的用典之妙
导语:王勃的《滕王阁序》历来被誉为“千古奇文”。该文“奇”在何处?“奇”之一就是用典精彩纷呈,并且契合主旨,显得隽永、典雅而和谐。
文章用典紧扣题意,开篇就用“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虚;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之典赞美滕王阁所在地物珍人杰,钟灵毓秀。接着写“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盛赞赴宴嘉宾豪爽善饮,气概超越陶渊明;才华卓著,堪比曹植、谢灵运。
往下典随意转,一连用“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三典抒发自己怀才不遇、愤懑难抑、渴望年轻的自己再受国君重用的复杂感情。王勃年少才高,未成年即被司刑太常伯刘祥道赞为神童,向朝廷表荐,被授朝散郎。唐高宗的第六个儿子李贤召他入王府,让他做了修撰官。此时的王勃认为自己“材足以动俗,智足以济世”,立志要为国家建功立业。可是,他的才能还没来得及施展,就由于开玩笑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被高宗视之为挑拨诸王关系而撵出了王府。遭此厄运,王勃宏志未变。而要实现宏志,就必须受到朝廷的重用。因此,王勃“怀帝阍”, “奉宣室”,暗喻自己对朝廷的向往;写冯唐、李广,婉示即使是贤人,遇上明君也难免遭受不幸;书贾谊受屈,梁鸿被窜,发愤懑的同时寄望于“圣主”“明时”。再笔触一转,援用“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之典,显示自己面对“贪泉”“涸辙”这样的浊境厄运,仍然能“达人知命”,心爽乐观;用“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之典,正写品行高洁的孟尝为官但不受重用而后归田来自比遭遇,反写狂放不羁的阮籍,以表白自己不会像他那样自毁而会坚持高远的追求;用“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之典,借功业显赫的.终军、班超、宗悫表达自己“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一言以蔽之,这三典旨在表明自己绝不会因一时受挫而颓唐不振。
然后,文章回到欢宴上,写“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以谢玄结识名士、孟母三迁的美谈,表白自己幸遇嘉宾而倍感荣幸;写“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意为不逢向汉武帝推荐司马相如《大人赋》的杨得意,但幸遇诸多知音――赴宴嘉宾。一正一反,彰显自己有凌云之才,可以将其尽情地挥洒出来。最后,文章通过“他日趋庭,叨陪鲤对”之典袒露自己的孝心以表达对在座嘉宾的谦恭,以“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之典恳求众嘉宾洒墨为文,像才子潘岳、陆机一样倾吐文采,礼让得体,完美地收束全文。
对此,也许有人会质疑:既是为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作序,尽可铺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文章却着重用典袒露自己的一腔激情和渴望,是否有点跑题或掉书袋之嫌?其实,只要考虑序文的特点和王勃的才情及其际遇,我们就可以理解用典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因为“序”的内容并无规范,完全视有关对象和写作目的而定;在宴会上表露心志是人之常情,既是为饯别作序,当然可以一吐为快了。王勃的际遇,正如他在序文中感慨的“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而正在此时,他有幸受邀来到滕王阁,自然会急切借此良机尽展才学,以便让在座的朝廷命官向上举荐;不然,明知洪州都督欲借宴会作诗让其女婿露一手,王勃怎么会冒犯此等人事,不加推辞提笔就写呢?他的这种心志,倘若直陈出来显然有失稳重,说不定还会招致命官的反感;于是借浓缩了寓意隽永、极耐寻味、富含智理、启人联想的诗文典故来婉示当为必然的选择了。这既可凸显他才思敏捷,又可最大限度地表达难言之隐,哪里有什么跑题、掉书袋之嫌?
人所共知,平常宿构骈体文已属不易,即席写就并反复用典更为困难。但王勃“胸藏万汇凭吞吐,笔有千钧任歙张”,不仅随手拈来众多典故,而且用典紧扣题意,十分贴切;既有正用,又有反用,更有正反兼用;同时句式灵活多变,有四六对,有六六对,还有四四对(其中有的句尾虚词不算在内)。文章因此显得意蕴极其隽永,风格十分典雅,音韵格外和谐,可谓字字珠玑,读来书香扑面,品之韵味无穷。由于用典至妙,集切题、隽永、典雅、和谐之美,所以世人高度赞誉《滕王阁序》并断言“后人难以为继”。它为中华文化增添了一笔浓墨重彩,使赣江边的高阁永远矗立在文人骚客的诗境中。所以,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宣言:永远的王勃!永远的《滕王阁序》!永远的滕王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