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收温庭筠的《菩萨蛮》词十四首,都是写女子相思离别之情,这是其中的第十首。
这首词起句写人妆饰之美。“宝函钿雀金鸂鶒”,可以想象一幅美人晨妆图:一位女子春晨妆梳,打开妆盒,手拈金钗。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镂金的紫鸳鸯。次句写人登临所见春山之美。“沉香阁上吴山碧”,亦“泰日凝妆上翠楼”之起法。登上自家的香阁,伊凭栏远望。江南的绿水青山,十分可爱。“杨柳”两句承上,写春水之美,仿佛画境。晓来登高骋望,触目春山春水,视线难收,于是再放眼一望——“杨柳又如丝”,一个“又”字,透露了女子内心的跃动,能传惊叹之神,且见相别之久,相忆之深。这个“又”字,还使得下一句“驿桥春雨时”,这个本非眼前之景,也能勾粘得紧密无间。这两句写柳丝拨动女子心弦,使她想起那个春雨潇潇的日子,曾经和情人在驿外桥边折柳送别,依依惜别的情景如在眼前,而此时离人不知在何处。这就利用时空的交替,创造出耐人寻味的意境,这是温词凝炼、深密的典型笔法。
上片的结句回忆驿桥送别,下片接写别后。“画楼音信断”,说明人去信断。“芳草江南岸”,抒发了春归人不归的隐痛。末两句,自伤苦忆之情,无人得知。“鸾镜与花枝”,以花枝喻人。美艳如花之人,而独处凄寂,可见其幽怨之深。“此情谁得知”,千回百转,哀思洋溢。这个结句是全词感情分量最重的一句,也是全词的高潮。
这首词由物到景,由景到情,自今忆昔,又由昔至今,看似散乱不连,实则脉络暗通,婉转绵密,情韵悠然,这些正是温词在艺术表现上的一个显著特色。
贺黄公《载酒园诗话》曾把李商隐、温庭筠二人生平的长短得失做过比较。他说:诗歌笺启,二人都不相上下。李商隐有文集流传,温庭筠却没有。温庭筠有词,李商隐没有。李商隐进士及笫,有科名;温庭筠没有。温庭筠有一个挣气的儿子,诗人温宪;李商隐却没有。
词,应当称为曲子词,是温庭筠在文学上的最大贡献。尽管《唐书》本传说他“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含有鄙薄的意义,但这种“侧艳之词”却发展而成为中国文学上一种新兴的文学形式,温庭筠俨然成为这种新型文学的开山祖师。
从两汉到隋代,我国的音乐,一直是历代朝廷制定的中原华夏民族的音乐,称为雅乐。南北朝时代,西凉龟兹音乐侵入中国。到隋代,南、北政权统一后,正式吸收西凉龟兹的胡乐,结合雅乐,制定了一种新的音乐,称为燕乐。燕,就是讌,也就是宴。燕乐是宴会所用的音乐。至于朝廷举行大典礼,仍用古典的雅乐。
唐代音乐,最初是继承隋代的制度。到玄宗时,又大量吸收西域各国的胡乐,制为歌曲,名为胡部新声。成立左右教坊,以管理乐工杂伎。这是俗乐,亦为燕乐。朝廷大典礼所用雅乐,仍归太常寺管理。
安禄山乱后,有一个崔令钦,写了一部《教坊记》,记载教坊的制度与人物。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它记录了当时制定传唱的二百七十八个曲名。有了曲子,必须配以歌词。唐代诗人集中常有用歌曲名为诗题的,这些诗就是这个曲子用的歌词。李白有《清平乐》四首,王之涣有《凉州词》,白居易有《何满子》,又有《乐世》、《绿要》等,都是以曲名为诗题。但这些诗仍是五、七言绝句,从文字组织上,看不出各个曲调音节的不同。中唐以后,渐渐地出现依据曲调的节拍为诗,使歌唱时更便于配合音乐。例如刘禹锡的《春去也》,自注云:“依《忆江南》曲拍为句。”“春去也”是诗题,而这两首诗是配合《忆江南》曲调用的歌词。其第一首云:
春去也,
多谢洛城人。
杨柳从风疑举袂,
丛兰挹露似沾巾,
独坐亦含嚬。
句法,韵法,平仄粘缀,都不同于五、七言律诗。虽然编在诗集里,其实已经是曲子词了。不过在刘禹锡的时候,曲子词还没有离开诗而独立成为一种文学形式,所以在中、晚唐人的诗集中,这一种诗仅称为“长短句”而仍隶属于诗。
《菩萨蛮》是记录在《教坊记》中的一个曲名。有几种文献可以说明晚唐时这个曲子非常流行。一条是《唐诗纪事》所载:宣宗李忱爱唱《菩萨蛮》,需要新的歌词。宰相令狐綯请温庭筠代做了几首进呈。令狐綯要求温庭筠保守秘密,但温庭筠却立刻宣扬出去,因而得罪了令狐綯。另一条是《唐书·昭宗本纪》载乾宁四年(公元八九七年),昭宗李晔为李茂贞所逼,避难在华州,“七月甲戌,与学士亲王登齐云楼,西望长安,令乐工唱御制《菩萨蛮》词。奏毕,皆泣下沾襟。”这位逃难皇帝的《菩萨蛮》词共有二首,今抄录其第一首:
登楼遥望秦宫殿,
茫茫只见双飞燕。
渭水一条流,
千山与万丘。
远烟笼碧树,
陌上行人去。
安得有英雄,
迎归大内中①。
温庭筠代令狐綯做了多少《菩萨蛮》曲子词,无从查考。我们今天能见到的,有《花间集》所载十四首,《尊前集》所载一首,共十五首。这里选录比较容易了解的四首,作为尝鼎一脔。
其一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一般的曲子词,都分两段写。每段称为遍,或片。上遍与下遍之间,要空一格。在音乐上,上遍是一支曲子的全部。下遍是这支曲子的复奏。因此,曲子词的上下遍,句法大体相同。菩薛蛮曲词上遍为七言二句,五言二句。下遍为五言四句。韵法是二句一韵。这首词的韵脚是灭、雪(仄声韵),眉、迟(平声韵),镜、映(仄声韵),襦、鸪(平声韵)。凡是《菩萨蛮》词,都用同样的格律。敦煌写本曲子词中有字句与一般格律的不同的,都是歌唱者加进去的衬字。
这首词描写美人晓起的情景。上遍第一句,“小山”是屏风。一般的屏风,都是六扇相连,故云“小山重叠”。“金明灭”是写早晨的阳光。第二句意为浓厚的鬓髪几乎要掩盖了雪白的面颊。第三、四句写美人晏起,梳妆迟了。下遍第三、四句写美人梳妆完毕后穿上新做的`绣花衣服。看到衣上绣着成双作对的鹧鸪,因而有所感伤。
唐五代词的创作手法,可以温庭筠的词为代表。它们都不用虚字,没有表现思维逻辑的词语,组合许多景语、情语,让读者去贯串起来,体会作者所要表达的人物、景色、情绪。但这种创作手法,仅限于文人所作的曲子词。敦煌写本中有许多民间诗人的曲子词,写法就不同了。
其六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送君闻马嘶。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其九
满宫明月梨花白。故人万里关山隔。金雁一双飞。泪痕沾绣衣。小园芳草绿。家住越溪曲。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
其十一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时节欲黄昏。无聊独闭门。
以上第六、第九首是怀念旅人之作。第六首上遍第一句可以解释为:玉楼中,明月光照着,有人在永远怀念。以下三句便是她所永远怀念的、当年送他出门的情景。那时柳丝袅娜,还在初春。门外芳草萋萋,我送你出门上马,看你去得远了,只听到马嘶声。下遍回过来写玉楼明月中的人,看着罗衣上金绣的翡翠鸟。蜡烛已快烧完,销融成泪了,这是表示夜深了。她睡在绿窗下,在残梦迷离中,看见窗外花落,听到树上鸟啼。
这样讲解,也还是“以意逆志”的方法。作者是否如此设想,我还不敢说。例如第一句“玉楼明月长相忆”,这是李贺、李商隐、温庭筠诗中所特有的句法。温庭筠用这种句法作曲子词,开创了唐末五代到北宋初期的词风。“玉楼”、“明月”,是两个景;“长相忆”是一个情。这三个词语的逻辑关系如何?是玉楼中的明月,还是明月中的玉楼?“玉楼明月”是长相忆的人所居住的地方,还是所怀念的地方?作者都没有表示明确,让读者自己去理解。第二句“柳丝袅娜春无力”就是一般诗人的句法。“柳丝袅娜”是柳丝娇弱。柳丝娇弱,便可以体会到春之无力。春是抽象的东西,它的有力无力,必须借具体景物来表现。这样讲法,这一句便是写景句。但是我们还可以体会得深一些。讲作:人到了春天,就象柳丝袅娜似的,困倦无力了。这样讲,这一句就成为修饰句,描写第一句中那个“长相忆”的人。此下第三、四句,意义明白,谁也不会理解错。下遍四句,堆砌了许多名物。“画罗金翡翠”,是不是应当理解为“用金线绣画的罗衣”?下一句“香烛销成泪”,没有不可解的困难。但它与上句有什么关系,也还难说。“花落”句与“绿窗”句的关系,也可以有不同的体会。花落,子规啼,可以是梦中所见闻,也可以讲作它们使残梦醒来。“绿窗残梦迷”是全词的结尾句,也可能用以总结全文。那么,上片四句也可能讲作都是梦境。
第九首文字和意境都很明白,如白居易的诗。先以月照梨花起兴,想到万里外的故人。“金雁一双飞”也是指衣上的绣花。翡翠、鸳鸯、蝴蝶、鹧鸪、燕子,都是双宿双飞的,诗人往往用以象征生活在一处的夫妇或情侣。提到这些禽鸟昆虫,可以不点明“双”字。雁是群飞的鸟,但不是雌雄成对地双飞的,如果用以象征夫妇同行,就得说“一双飞”;如果用以象征夫妇离别,就可以说“两行征雁分”(温庭筠《更漏子》)。下遍四句,如一首五言绝句,不需要解释。
第十一首写一个春困的女人,全体是客观描写。上遍四句以写景为主,故多用景语,而用“愁闻”二字反映出景中人的情绪。下遍以写情为主,故多用情语:无言,无聊,匀脸,掩屏,闭门,都是为表现情绪服务的。
从唐五代到北宋初期,曲子词都是给歌女在酒席上合乐演唱的,《花间集序》云:“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这就说明了曲子词在当时的作用,不过是由绮筵公子,写出宫体丽辞,交给绣幌佳人,按拍歌唱。从温庭筠、韦庄到欧阳修、晏氏父子,他们所写的曲子词的题材,大多是闺情、宫怨、送别、迎宾;止要求文字美丽,音调宛转,并不需要表达作者的思想情绪,更不需要有所寄托。但是,只有李后主亡国后的词,开始有了作者自己咏怀的意味。及至苏东坡以后,词的题材内容,向诗靠近,于是它有时也成为作者言志的工具。清代的张惠言、张琦兄弟二人更进一步主张词必须重视立意,作词不能纯用赋体,必须有比兴、寄托。他们的理论,建立了常州词派。追随他们的理论的词人,都用作诗的手法来作词,词的本色从此便消失了。
张惠言编《词选》,用他的观点以读温庭筠的词,就把温庭筠的《菩萨蛮》看作是一组有组织地写成的咏怀诗。他解释第一首道:
此感士不遇也。篇法仿佛《长门赋》,而用节节逆叙。此章从梦晓后领起,“懒起”二字含后文情事。“照花”四句,《离骚》“初服”之意。
又解释第六首云:
“玉楼明月长相忆”,又提“柳丝袅娜”,送君之辞,故“江上柳如烟”,梦中情景亦尔。七章“阑外垂丝柳”。八章“绿杨满院”,九章“杨柳色依依”,十章“杨柳又如丝”,皆本此“柳丝袅娜”言之,明相忆之久也。
解释第十一首云:
此下乃叙梦,此章言黄昏。
他以为《花间集》所收十四首《菩萨蛮词》是一篇《感士不遇赋》。第一首是主题先行,以下各首是“节节逆叙”。第十一首以后是叙梦境,也是说明第六首“绿窗残梦迷”的那个梦。又把十四首中所有杨柳结合起来,认为都是与第一首“柳丝袅娜”有联系。
我们能不能在这十四首词中体会到温庭筠寄托着他的“不遇之感”,这个问题暂且不提。先要看看温庄筠之为人,以及他的诗里有多少比兴寓意的篇什。温庭筠是个逞才气而生活放诞的文人,他当然也有牢骚,也有不遇之感,但他不是屈原式的人物。他的诗极少用比兴方法,《过陈琳墓》诗的“词客有灵应识我,霸才无主始怜君”,已经是他表白得最露骨的不遇之感了。诗既少用比兴,曲子词里更不会用比兴手法。这十四首《菩萨蛮》词,很可能就是他代令狐綯做了进呈宣宗皇帝,以供宫廷乐工演唱,当然更不可能,也不需要寄托他的不遇之感。因此,我以为张惠言兄弟的理论,可以用在苏东坡以后的一部分词作,但不能用以解释李后主以外的唐、五代词。
温庭筠的词,我们止能与六朝小赋一起欣赏。它们是中国文学中的一种美文学,不能评价太高,也不必轻视。
“小山重叠金明灭”:
这一句话里讨论最多的,大概就是“小山”了。网上出现过的比较合理的解释一共有三种:一说是指山屏;二说是指发髻;三说是指小山眉。
按照第一种说法解释,全句应该翻译为“清晨,阳光斜入窗扉,打在屏风上。屏风上雕绘着的起伏重叠的山峦,在流动的阳光下,时明时暗。”
第二种说法,指的是初醒时,微乱的蓬发如小山,鬓发间的饰物或金玉梳贝,在发间摇摆闪烁,金光明灭。
最后一种说法,描绘的是晨起时女子妆残红谢的样子:睡眼惺忪之时,画眉清浅,带了些妆痕,额黄滞留在额头,阳光照过来,竟带了些斑斓的色彩。
个人认为,最后一种说法,是最为合理的一种说法。小山眉是《海录碎事》记载过的一种眉式,也在很多文学作品中有所描述。例如,五代蜀秘书监毛熙震《女冠子》就有过描写:“修蛾慢脸(脸,古义,专指眼部),不语檀心一点(檀心,眉间额妆,双关语),小山妆。”
这该是一个极美的装扮,只可惜此时竟是残谢凋零,开头便渲染出这样一种有些萧条的美感,在后文便更显悲怨。
“鬓云欲度香腮雪”:
这句话的每一个词,每一个比喻似乎都是再常见不过了,但是温庭筠却将其处理的极其巧妙,高人一等。首先,“鬓云”、“香腮雪”,绝对和“云鬓”、“雪香腮”的表达效果完全不同。前者的主体落在了云和雪上,而后者则是落在了鬓和腮上。
温庭筠所描绘的,头发,该是飘逸蓬松,将动未动,带着些饱满的色彩,浓黑快溢出来一般,不是像云,而是真云;香腮,该是纯净细嫩,不是胭脂的温腻感,而是清泠干净,带着些薄凉的气息,不是像雪,而是真雪。
再加上前文的小山眉——云、雪、山,作者将女子的容颜描绘成一幅秀丽的山水画,果真是天生丽质——虽是妆残,依是极美。这样的美丽却无人欣赏,更能衬托出她幽怨的心理。
“度”一字大概是整首词里最精彩的两个字之一了。一个“度”字把女子的头发欲从脸庞掠过的情形描绘的极富生气和动感,让整个画面瞬间活跃了起来。这也是温词一个极标志性的特点——把一切事物刻画的极尽精美和感性,细腻的入人心扉。
浓黑的秀发倚在了白皙的脸颊,欲落未落,只随着呼吸微微的颤抖。我想这样一个女子,不该称作美丽,而该成为秀丽。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这一句中“懒”字与“弄”字表现的最为精彩。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样秀丽的一个女子,竟无人欣赏,心中总会有些幽怨和委屈,自是对于梳妆打扮懈怠了些。天早已是大亮,才慵懒的从床上起来,想要梳妆打扮,拿起胭脂,却先生怠意。杜荀鹤中的“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以及李清照的“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表达的都是这样的情感。
而我要细言的是“弄”一字。我私下把这一字看做全词最精彩的两个字的另一。“弄”一字本有“玩耍、把玩”的含义,放在这里实是有些耐人寻味。这个女子,此刻正是在为自己空有美颜却无人赏识而悲怨,然而,却依旧细致地、温柔地拿起了镜子,细细描摹。她不是简单的敷衍了事,而是抱着赏玩的心态装扮着自己。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尽管幽怨,但是有极其珍视自己珍视生活的女子,这是一个对一切事物都极其温柔的女子。
然而纵是赏玩,心底也带了消不尽的忧愁,所以句末又多了一个“迟”字,弄妆也迟,赞美更迟,平添了一丝孤单与寂寥,不过,她大抵该是个骄傲的人吧!此时此境依旧温柔地装点镜中的自己,只愿旁人看来,自己不至于憔悴萧索,形影单只。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这一句是描写女子画过妆后贴花簪鬓的情形。我想这里的花绝不会是艳丽如牡丹那类的花,而是清如桂,秀如兰,抑或只是浅粉淡白的几粒花瓣。装点过后,四顾却是无人,想问一句“吾与花孰美”也只有镜中的自己作答。
清浅的面容与花交相辉映,仿佛是在争奇斗艳,也仿佛是在互相陪衬。这两句未免带了点孤芳自赏的意味。这般怜惜自己的颜容本是不好的,只是,在这般无人赏识近乎遗世独立的境地,大概,是只有自己才会明白自己的美好,只有自己才会懂得自己的秀丽吧!于是,“孤芳自赏”便再不带贬义,而是带了些萧条和孤高了。
而落花本是韶华易逝,放在这里也不免多了些于红颜命薄的慨叹。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一句,是寂寥的极限。用“鹧鸪”的成双成对反衬自己的孤独寂寥。而“双双”二字也用的极妙:不是“一双”,而是“双双”。一对又一对的鹧鸪掠过,惟自己孑孑独立。
不过这种手法用的太多也被人评价的太多了,所以这里就不作详谈。我要说的,是“新”一字。
“新”一字本是极为普通,似乎在这句反衬的手法下很容易被人忽略。只是,它其中蕴含的意味,却绝不逊于“金鹧鸪”的手法。我想,这里便可看出温庭筠与字句的雕琢,一个“新”字,凸显的是这位女子对于生活对于美好的爱情的热爱与向往。这是一件崭新的衣袄,而不是一件破旧的裙装;这是刚贴好的“鹧鸪”,而不是颜色早被漂淡了的装饰。这个女子,尽管孤独到了极致,尽管也安慰自己还有自己懂得欣赏自己,在内心深处,却也是那样渴望能有一个欣赏自己美丽,帮自己描眉的人出现。所以,才细细的绣上了鹧鸪,成双成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