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浣溪沙》看晏殊令词的感伤情绪

马振华

从《浣溪沙》看晏殊令词的感伤情绪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是宋代词人晏殊的代表作。此词虽含伤春惜时之意,却实为感慨抒怀之情,悼惜残春,感伤年华的飞逝,又暗寓怀人之意。

  从《浣溪沙》看晏殊令词的感伤情绪

  摘 要:北宋前期婉约派的著名词人晏殊,在唐五代到北宋的词体发展过程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过渡作用,其尤致力于小令创作,并展现出了自己的特色。其中,浓重的感伤情绪在令词的创作过程中,使其抒情方式逐渐演变,艺术手法更加多样化,也使其文学创作不断走向成熟与完善。

  关键词:晏殊 令词 感伤情绪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沙》

  把酒持杯,庭园听曲,花落燕来,香径徘徊。抒伤感惆怅之情,显宇宙自然之理,不是先有情而后生理,也不是先因理而后生情,更不是因自身感念而刻意赋予外物主观情绪,却是词人心态、思维的理性触点与当时、当地、当事所处之实境产生的某种共鸣,而这种理念感受在此情境中自然而然地发生,连作者本人也无法说得清楚。新词与旧台,去年与今昔,西下与东升,花落与花开,燕来与燕往,此消彼长,生生相息;闲适与感伤,无奈与惋惜,困惑与彷徨,亲疏冷暖,苦乐自知。这自然之理、人生之理融为一体,明了也好,疑惑也罢,都变成了词人心头无法抹去的些许惆怅。这首小令词,以浅白圆转的语言、意蕴深广的虚涵,不仅展现了人生哲理的启迪,也体现出宋代文人随着辉煌灿烂的大唐文明的消逝,在继承与反思中开启了宋代文化的崭新天地。这其中,晏殊无愧为典型的杰出领袖,这首《浣溪沙》也是代表之一。

  一、由来――情志生平

  纵观晏殊一生,自幼孤苦力学,聪慧过人,七岁能文,以神童著称乡里。十四岁时,张知白安抚江南闻其事,“以神童荐之。帝召殊与进士千余人并试廷中,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1},从此荣登仕途,真宗天禧四年,三十岁的晏殊便已官拜翰林学士,深得皇帝宠信。仁宗朝又当过兵部侍郎、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知礼部贡举、参知政事、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密使等,位及人臣。

  晏殊一生久居要职,却没有足以彪炳史册的突出建树,未能像寇准、范仲淹等人那样有着显赫的政绩,但他热心于教育事业,而且能够知人善用、扶掖后进,在为国蓄才方面有其突出的贡献。晏殊在天圣五年罢枢密副使,以刑部侍郎知宋州时,把原本由私人出资兴办的应天府书院改为府学,并聘范仲淹掌教,晏殊的这一举动,为从地方到中央的大兴官学导夫先路,欧阳修称:“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公始。”《宋史》本传说他“善知人”,在位期间,他提拔和培养了一批在政坛,特别是在文坛皆有建树的人才,薛砺若赞曰:“在政治上建树,虽无显著功绩,而能汲引贤俊,以成为北宋升平之治,其功亦甚伟。”例如比他小十六岁的欧阳修,就是他任翰林侍读学士知贡举时在礼部试中以第一名被录取的,此后在仕途上,晏殊对欧阳修一直提携有加。此外,范仲淹、韩琦、富弼、杨察等人也出自他门下,王安石、宋祁、张先等也受过他的提拔。

  这样的生平与磨砺,却不尚奢华,有着持身节俭的品格。据南宋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晏元献公虽早富贵,而奉养极约。惟喜宾客,未尝一日不燕饮,而盘馔皆不预办,客至旋营之。顷见苏丞相子容(颂)尝在公幕府,见每有佳客必留,但人设一空案一杯。既命酒,果实蔬茹渐至,亦必以歌乐相佐,谈笑杂出。数行之后,案上已粲然矣。稍阑即罢,遣歌乐曰:‘汝曹呈艺已遍,吾当呈艺。’乃具笔札,相与赋诗,率以为常。前辈风流,未之有比也。”虽然过着富贵闲雅的生活,但也是一位敏感多情之人,对生命、对世事有着自己的思考与感悟,彰显出雍容儒雅的个性风采。对待人生,他不求“奢华”,重在体味,在圆满与不如意中思索着人生的价值和对生命的感悟,而且不拘泥于思索感悟过后所留下的那些苦恼与惆怅,常常是以圆融通达的态度将之化解,这样的个性与意趣,特别是作为位高权贵的一朝宰相,是少有所见的,更应为之欣喜与赞叹,而这种“犹有所思”的诗人气质更鲜明地体现在其创作意旨和具体作品当中。

  宋人曾季狸称:“晏元献小词为本朝之冠,然小诗亦有工者。如‘春寒欲尽复未尽,二十四番花信风’,‘遥想江南此时节,小梅黄熟子规啼’等类,亦有思致,不减唐人。”晏殊文章流传至今的有五十三篇,欧阳修称其“以文章为天下所宗”。著有诗文集《临川集》和《紫薇集》(今已散佚)。而他的文学成就主要表现在歌词创作上,有《珠玉词》存世,晏殊词是五代词向宋词过渡的重要一环,王灼《碧鸡漫志》谓晏殊词:“风流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杰,亦无其比。”欧阳修认为“晏公小词最佳,诗次之,文又次于诗”,可见大晏在文学,特别是小令创作方面的卓著成绩。

  二、表现――令词创作

  无论喜悦忧伤,晏殊总是能将内心最深处的感悟尽情流露,细读《珠玉词》,扑面而来的便是那一缕缕或强或弱、或多或少、或浓或淡的忧虑与感伤。伤春悲秋、离别相思、感时伤逝无不被摄入其创作领域,而且能够充分表现感伤情绪的“愁”“恨”二字更是反复出现在词作中。在晏殊的140首词中有16首出现了“愁”字,“怨”“恨”“悲”也出现多次。其中,《浣溪沙》含“愁”字4处:

  闲愁的表述:“乍雨乍晴花自落,闲愁闲闷日偏长。为谁消瘦减容光。”(《浣溪沙》)

  述愁的程度:“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得愁多。”(《浣溪沙》)

  描愁的状态:“月好谩成孤枕梦,酒阑空得两眉愁。此时情绪悔风流”(《浣溪沙》);“渔父酒醒重拨棹,鸳鸯飞去却回头。一杯销尽两眉愁。”(《浣溪沙》)

  此外,其他的令词中有12处:

  说愁的表现:“独凭朱栏、愁望晴天际。空目断、遥山翠”(《凤衔杯》);“谢娘愁卧,潘令闲眠,心事无穷”(《诉衷情》);“飒飒风声来一饷。愁四望。残红片片随波浪”(《渔家傲》);“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踏莎行》)

  别愁的叙说:“春花秋草,只是催人老。总把千山眉黛扫,未抵别愁多少。”(《清平乐》)

  春愁的伤述:“无端一夜狂风雨,暗落繁枝。蝶怨莺悲。满眼春愁说向谁。”(《采桑子》)   述愁的程度:“一点凄凉愁绝意,谩道秦筝有剩弦。何曾为细传”(《破阵子》);“断肠中、赢得愁多。”(《相思儿令》)

  描愁的状态:“窗间斜月两眉愁,帘外落花双泪堕”(《木兰花》);“玉酒频倾,宿眉愁聚。空肠断、宝筝弦柱。”(《人娇》)

  外物的沾染:“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鹊踏枝》);“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踏莎行》)

  可见,同叔对“愁”“恨”的抒写虽然没有完全逃离唐五代词的苑囿,但却将其抒发得更淋漓尽致,将富足生活中的闲愁闲闷,进行了最真实的心灵再现,是对生活感受最真实的表述,其实质更是源于当生命个体面对生老病死、此消彼长等自然规律时本能的不安与躁动和自身欲望的不能满足,他生活在这样一个世俗社会中,却是一个感情丰富、思想细腻的抒情能手,所以在词作中“愁”与“恨”的频繁出现便不足为奇了。

  三、原因――双重性质

  究其感伤形成的根源。首先是身份地位,少年得志、终身显达,作为一朝宰相,名誉地位、奢华享乐已不再是他所追求的目标,然而他并非一名普通人,恩宠荣禄反而成为了他身上的一个枷锁,使他失去了作为一名普通人所应拥有的`人生乐趣与精神享受,所以在词中他常常把人们所能够普遍体验到的离别相思、悲感哀怜、时光易逝、人生短暂等主观感受赋诸笔端,来“追求”体验一下平日在官场仕途中不曾感受到的那份真正的“轻松”与“自在”, 因而在他的词作中总是笼罩着一层幽深的苦恼与淡淡的感伤。“宝筝调,罗袖软。拍碎画堂檀板。须尽醉,莫推辞。人生多别离”(《更漏子》),即使是在欢歌宴饮中也免不了抒发一下离别的惆怅;“闲役梦魂孤烛暗,恨无消息画帘垂。且留双泪说相思”(《浣溪沙》),情感的纠缠使他百转千回;“劝君绿酒金杯,莫嫌丝管声催。兔走乌飞不住,人生几度三台”(《清平乐》),荣辱显达使他看透世间冷暖;“美酒一杯新熟,高歌数阕堪听,不向尊前同一醉,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破阵子》),对光阴易逝、好景难在的痛楚更是久久萦绕于心。也许这正是他真性情的自然流露,而这也恰恰是在现实生活中,特别是在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官场中无法抒发的,这种矛盾正是形成晏殊感伤情绪的根源之一。从《浣溪沙》为代表的令词看,正是在这一根源的基础上作者情感的直接宣泄和主观意志的自觉再现,在“忧伤”的发泄中寻找解脱和慰藉,内心郁积的情绪无从排解,只好凝结成“愁恨”二字倾吐殆尽。晏殊作为一朝宰相虽富贵显达,但也会感受到人生的不如意,所以表现为温婉的清“愁”。

  可见,晏殊令词为代表的感伤情绪在唐转宋这一历史大背景下,促使宋代文人的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从个性张扬到心态内敛,从开朗自信到内心追求,这样的审美兴趣,这样的情感需求成就了宋词这样一个抒情载体。晏殊在这种大环境下或寄托、或哀怨、或相思、或旷达地将内心渴求着、寻觅着、探索着、坚持着的那一份情致化为哀怨悠婉、含蓄动人的小词,在词中寻觅着属于自己和读者的心灵领地。

  ① (元)脱脱:《宋史》(卷311),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0195页。

  参考文献:

  [1] (元)脱脱等.宋史(卷311)[M].北京:中华书局,1977.

  [2] 叶嘉莹主编,刘扬忠编著.晏殊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