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 元稹
元稹的《行宫》 是一首抒发盛衰之感的诗。
《行宫》
作者:元稹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注解】
①行宫:帝王外出所住的离宫。
②寥落:寂寞冷落。
③玄宗:即唐明皇李隆基。在位期间开创了唐朝的全盛局面,史称“开元盛世”。赏析 [赏析] 此诗所咏,全在一个“古”字,“古”即“旧”的意思。你看,以前是何等辉煌的行宫现在已变成寂寞寥落的旧房子;以前是光彩可人的宫女,现在已变成白头老妪,她们空守着破败的昔日豪宅,相互诉说着唐玄宗宠爱她们的往事。诗人明言宫女们的今昔,实际是对唐王朝盛时不再的感慨,写出了当时的唐朝正在衰败。
【韵译】
早已空虚冷寞的古行宫,零落宫花依然开行艳红。
有几个满头白发的宫女,闲坐谈论当年的唐玄宗。
【古诗今译】
唐明皇开元年间,在洛阳建有行宫,并把高宗时的上阳宫修整一新。作者写此诗时,是在宪宗元和年间,中间经过安史之乱,唐代的局面,远非开元盛世可比,故而他抚今思昔,感慨百端。
古行宫的花儿寂寞的开,当年留在这里的宫女,即使幸而建在,美丽的青春少女,也变成了垂垂老妪,满头白发,与年年嫣红的宫花形成对照。“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二句更是蕴藏着无限的伤感。消逝的青春已无可追回,回忆只有徒增苦涩,还是当一次皇朝鼎盛的见证人,以此作为活着的价值,以此来打发残余的岁月。
在诗人,感伤的是大唐盛世不在,在今日的我们,似乎更当为他们藏在安“闲”细‘说“的自在从容下的麻木绝望而发一喟叹。
【评析】
??元稹的这首《行宫》是一首抒发盛衰之感的诗,可与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参互并观。这里的古行宫即洛阳行宫上阳宫,白头宫女即“上阳白发人”。据白居易《上阳白发人》,这些宫女天宝(742-756)末年被“潜配”到上阳宫,在这冷宫里一闭四十多年,成了白发宫人。这首短小精悍的五绝具有深邃的意境,富有隽永的诗味,倾诉了宫女无穷的哀怨之情,寄托了诗人深沉的盛衰之感。
此诗首句点明地点:古行宫;二句暗示时间:红花盛开之季;三句介绍人物;白头宫女;四句描绘动作:闲坐说玄宗。构筑了一幅完整动人的图画。当年花容月貌,娇姿艳质,辗转落入宫中,寂寞幽怨;此时青春消逝,红颜憔悴;闲坐无聊,只有谈论已往。此情此景,十分凄绝。这首诗平实,但很有概括力,也很含蓄,并给人以想象的天地,历史沧桑之感尽在不言之中。
诗人塑造意境,艺术上主要运用了两种表现手法。一是以少总多。我国古典诗歌讲究精炼,写景、言情、叙事都要以少总多。这首诗正具 有举一而反三,字少而意多的特点。四句诗,首句指明地点,是一座空虚冷落的古行宫;次句暗示环境和时间,宫中红花盛开,正当春天季节;三句交代人物,几个白头宫女,与末句联系起来推想,可知是玄宗天宝末年进宫而幸存下来的老宫人;末句描写动作,宫女们正闲坐回忆、谈论天宝遗事。二十个字,地点、时间、人物、动作,全都表现出来了,构成了一幅非常生动的画面。这个画面触发读者联翩的浮想:宫女们年轻时都是月貌花容,娇姿艳质,这些美丽的宫女被禁闭在这冷落的古行宫之中,成日价寂寞无聊,看着宫花,花开花落,年复一年,青春消逝,红颜憔悴,白发频添,如此被摧残,往事不堪重省。然而,她们被禁闭冷宫,与世隔绝,别无话题,却只能回顾天宝时代玄宗遗事,此景此情,令人凄绝。“寥落”、“寂寞”、“闲坐”,既描绘当时的情景,也反映诗人的倾向。凄凉的身世,哀怨的情怀,盛衰的感慨,二十个字描绘出那样生动的画面,表现出那样深刻的意思,所以宋洪迈《容斋随笔》卷二说这首诗“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六以为这首诗是王建所作,并说“语意绝妙,合(王)建七言《宫词》百首,不易此二十字也”。
另一个表现手法是以乐景写哀。我国古典诗歌,其所写景物,有时从对立面的角度反衬心理,利用忧思愁苦的心情同良辰美景气氛之间的.矛盾,以乐景写哀情,却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这首诗也运用了这一手法。诗所要表现的是凄凉哀怨的心境,但却着意描绘红艳的宫花。红花一般是表现热闹场面,烘托欢乐情绪的,但在这里却起了很重要的反衬作用:盛开的红花和寥落的行宫相映衬,加强了时移世迁的盛衰之感;春天的红花和宫女的白发相映衬,表现了红颜易老的人生感慨;红花美景与凄寂心境相映衬,突出了宫女被禁闭的哀怨情绪。红花,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这都是利用好景致与恶心情的矛盾,来突出中心思想,即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谓“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也可以说是以乐写哀。不过白居易的写法直接揭示了乐景写哀情的矛盾,而元稹《行宫》则是以乐景作比较含蓄的反衬,显得更有余味。
【点评】
这首五言绝语言很平淡,但精警动人,寓意深刻,历来评价很高。明代胡应麟《诗薮·内编》说:“语意绝妙,合(王)建七言《宫词》百首,不易此二十字也。”清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则说“只四语,已抵一篇《长恨歌》矣”。近人刘永济也说“此诗可谓《连昌宫词》之缩写”。王建的《宫词》,白居易的《长恨歌》,元稹的《连昌宫词》,都是长达千字左右的宏篇巨制,详尽地描述了唐玄宗时代治乱兴衰的历史过程,感叹兴亡。总结教训,内容广博而深刻。元稹这首小诗总共不过二十个字,竟能与长篇巨作比美,真可谓短小精悍,字字珠玑了。
理解这首诗的关键在末尾一句。“闲坐说玄宗”,说者,前句已经点明是“白头宫女”。那么,说玄宗又在何时何地?在荒凉冷寞的古行宫,宫中红花盛开,正是一年春好处。白居易《上阳白发人》诗前小序说;“天宝五载以后,杨贵妃专宠,后宫人无复进幸矣。六宫有美色者,辄置别所,上阳是其一也。贞元中尚存焉。”这里的“古行宫”,即指当时东都洛阳的皇帝行宫上阳宫,“白头宫女”,当亦指天宝年间移置上阳的红颜少女。从天宝至贞元,已经过了半个世纪左右,漫长的岁月,风雨的侵蚀,古行宫早变得荒败不堪了,而当年入宫的红颜少女,也在寂寞孤独中苦熬了几十个春秋,如今早已是白发苍颜了。她们的青春在此葬送,她们悲怨的泪水在此流淌,她们面对着怒放的红花在感叹嘘唏。“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透过纯朴的字面,我们分明听到了她们痛苦的心音!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写道:“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白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年老宫女的幽怨,元诗则点染寥落的环境,以红色宫花和白头宫女相互衬托的笔法,通过形象对比来揭示宫女的悲惨生活和心理活动。二诗相比,一具体,一概括,一以感情的热烈淋漓见长,一以境界的深沉隽永取胜。
这里,寥落古行宫中的白头宫女,还是唐玄宗时代历史的见证人。熟悉这段史实的人都知道,唐玄宗在其继位后期,宠幸杨贵妃,终日沉溺在淫乐酒色之中,把政务全部委给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朝纲紊乱,谄佞当道,终于酿成安史之乱。乱后,玄宗被迫退位,赫赫不可一世的大唐王朝亦从此一蹶不振,日益走向下坡路。白居易在《长恨歌》里曾深致感慨说;“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四句诗,已形象地概括出玄宗昏愦好色与亡国致乱的历史因由。其讽刺与揭露是十分深刻的。元稹这首短诗当然不可能象白诗那样铺张扬厉,极尽渲染之能事,他只能采取对照、暗示点染等方法,把这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高度浓缩,加以典型化的处理,从而让读者自己去回味咀嚼。你看那寥落的古行宫,那在寂寞之中随岁月更替而自生自落的宫花,那红颜少女的变为白发老人,不都深深地带有时代盛衰迁移的痕迹吗?白头宫女亲历开元、天宝之世,本身就是历史的见证人。她“闲坐说玄宗”的由治而乱。沈德潜说:“说元宗而不说元宗长短,佳绝。”这本是诗篇主旨所在,也是诗人认为应引以为戒的地方,却以貌似悠闲实则深沉的笔调加以表现,真是语少意多,有无穷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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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齐梁宫体和初唐宫廷诗之后,中晚唐是一个艳体诗的时期。只不过,诗歌主角从宫廷侍奉转到了外廷士大夫,诗歌内容从感官享受转到了真情实事。中唐时期的元稹,便是一个写情诗的高手。他在元和七年自编诗集,称“有悼亡诗数十首,艳诗百馀首”。既为艳诗,那就不是写婚内的情感。读元稹的《遣悲怀》就可以知道,婚姻生活都是充满柴米油盐,远不如艳遇更能表现文人的浪漫情调。
元稹的《会真诗》便是写男女幽会的情景:“更深人悄悄,晨会雨蒙蒙。珠莹光文履,花明隐绣龙。瑶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言自瑶华浦,将朝碧玉宫。因游洛城北,偶向宋家东。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这首诗见于元稹的《莺莺传》,实际上是元稹写自己年轻时的情史。以露骨文字描写甜蜜的爱,这似乎也是古今中外文学家表现人性的特权,尽管这算不上好的文学。
贞元十六年,元稹游蒲州普救寺,遇见美丽多情的莺莺,堕入情网,在三五明月夜逾墙爬树,终于私会西厢。后来元稹赴京应试,与莺莺断了关系,还自诩能“忍情”,获得时人“善补过”的赞许。这也证明,《莺莺传》中的张生就是元稹本人。今人大多同情莺莺,鄙视张生。莺莺多愁善感,能歌会诗,是一个勇敢追求爱情的女性,而张生始乱终弃,还振振有词,实在是个负心的男儿。一般说来,人们还是更喜欢没有男女间道德冲突、结局圆满的《西厢记》。
陈寅恪曾考证“会真”就是遇仙,东晋的游仙诗是求长生,唐代的游仙诗则是狎妓。元稹出身士族,其母持家礼法甚严,虽然元稹少年时就冶游放荡,但他后来另娶韦丛,显然是为了门当户对而背弃出身低微的莺莺,否则他用不着这样做。这里,还有一个有力的旁证。《会真诗》中的“宋家东”典出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在六朝和唐代有着固定的内涵。遍检《全唐诗》,凡是用“宋家东”或“东邻”的,无一例外都专指歌伎一类社交女子。如晚唐崔涯久游维扬,每题诗倡肆,立时传颂,其《杂嘲》:“二年不到宋家东,阿母深居僻巷中。”便分明是写倡肆之作。
我们还可以比较另一篇唐传奇《霍小玉传》,倡女小玉母亲本为显宦宠婢,主人卒后遣居胜业坊古寺曲,而莺莺母女也是在主人卒后寄寓蒲州普救寺。看来这是唐代一个较普遍的现象,显宦家的妾媵在主人逝世后,常常会被遣居在外,莺莺的身份大概就类似小玉。虽然这样的女子仍以嫁人为正途,在社交方面,又比贵族少女有更多的自由。细读小说,莺莺母亲郑氏对于崔张的结合,也是处处在故意促成。唐人重视门第婚姻,这是崔张悲剧背后的重要原因。
始乱终弃是由于社会地位,这让有平等观念的现代人更难接受。即使在元稹的时代,在文学作品中描写背弃寒女,炫耀“忍情”,照样会遭到士人阶层的谴责,就像《霍小玉传》中的描写。所以,元稹才会故意模糊莺莺的出身,使得张生的“忍情”看上去是对强烈爱情的恐惧。文学的加工在这里显示出魅力,于不经意中表现出男女之间永恒的冲突:爱情得到后的厌倦与失望。张生后来还想去看望莺莺,结果却遭到拒绝,这一切都使他身上的人性比莺莺显得更为复杂,也更具悲剧性。
元稹绝不是一个虚伪薄情的人,他遵从的不过是从古至今许多人的婚姻选择。说到底,爱情与婚姻是有区别的,故事的冲突本质因而也不像作品的时代离我们那么遥远,它使我们在形而上的层面得以体验生活中某种内在的普遍性。元稹未能跨过生活的门槛,但他对这段感情却刻骨铭心,当他把对莺莺的思念转移到精神层面时,便写下了一些有真情的诗,其中就有脍炙人口的《离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如果没有爱情的失败,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诗歌。
此诗作于元和五年春,其时元稹被贬江陵府士曹参军。宋人范摅认为这是他怀念亡妻韦丛之作,然用巫山艳遇比喻夫妻关系,发誓从此无心艳游,即使是风流才子的元稹,也未免轻浮得离谱。但如果这是思念莺莺,那感觉就不同了。惟有爱情的想象可以自由飞翔,那低回缱绻,于千万人中只爱一个人的浪漫情感,足以让世世代代的人们心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