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小说的语言特色分析
语言是作家塑造艺术形象的重要手段,每一个作家都有其独特的语言风格。
张爱玲的作品一直受到人们的关注,与她小说语言的独特魅力是分不开的。集中来看,奇妙的比喻,诡异的色彩运用,和她小说里反复出现的各种象征和意象,是其小说语言的主要特色。在她的作品中构成了独特的画面,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比喻与暗示的奇妙运用
张爱玲的小说有诸多令人叫绝的奇喻,张爱玲是一个不吝啬使用比喻的作家,她仿佛就是一个在文学的河边玩着沙的小孩子,比喻对她而言就是她身边前后左右无穷无尽的沙子,随手一抓便是一把,再捏塑一番,就成了具有美感的作品。她利用暗示,把动作、言语、心理打成一片,轻描淡写地呵出一片苍凉的气氛和风格。
(一)感觉化的比喻
张爱玲的比喻生动、形象,构成方式为外物感觉化。人生是舞台,个人逃不脱要扮演剧中的某个角色。张爱玲却在这人生舞台上导演着,用笔娓娓动听地为我们介绍过去异常或正在进行的人生戏剧里的奇情奇景,她用自然景物衬托了人物的心灵空间,让人从中领悟出最悲怆的人生之谜。在张爱玲的作品里,似乎万事万物皆可拿来做比喻,就连很多别人已经写过、写滥的事和物在她的笔下,也突然就与其他事物发生了联系,变成了绝妙的比喻,变成了她任意驱使表达爱憎的工具。
在《沉香屑—第一炉香》里她曾写到“薇龙那天穿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
这是一段以热牛奶比喻女人臂膊之洁白美丽的绝妙描写。写女人肌肤嫩白的比喻又何止千种万种,却从来没有人把这样的肌肤之白比作往外泼的牛奶。这样的描写既通过读者的视觉来让人感受到乔琪的色迷心窍、蠢蠢欲动的形象,又表现了薇龙的竭力自持却又虚荣不能自拔的心态。
(二)暗示化的比喻
暗示化的比喻是张爱玲小说的语言精华。在《金锁记》里,她写道:“她到了窗前,揭开了那边上缀有小绒球的墨绿样式窗帘,季泽正在弄堂里往外走,长衫搭在肩上,清甜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他的纺绸裤缝里去了,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这是人物处于阴沉压抑的环境中,爱情终归破灭的情境。没有大段的铺张描写和渲染,文字精练动人,却将那种伤感表现的非常深入。这真是神来之笔,自然灵动。这种比喻的效果比机智的议论更为出奇制胜,且那么贴切、形象、突兀而自然、传神,仿佛信手拈来,这就令人不得不承认作家天才的存在了。凭张爱玲灵敏的头脑,她小说里用喻及意象的丰富,在中国现代小说家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她对人物的心理分析,并不采用冗长的独白或枯燥繁琐的解剖,她利用暗示,把动作、言语、心理打成一片,“轻描淡写地呵出一片苍凉的气氛和风格。”
张爱玲的作品不仅在语气上一气呵成,有无懈可击的结构美,而且在悲剧的诗化上边,用心良苦,给人以余音袅袅的震荡与不尽的低徊。在中国现代小说的百花园中,把小说用喻写得华美而又悲哀,富丽而又苍凉,唯张爱玲了。
二、对色彩语言的极度热爱
张爱玲不仅比喻用得出神入化,而且对色彩也特别的敏感。张爱玲在使用色彩语言时不合常理,这也是她的一大特点。传统的小说家用黑色代表罪恶,蓝色代表忧郁,红色代表热情,白色代表纯洁,但是张爱玲却有独特的色彩心理。在她的作品里白色不再是人们热爱的对象,而红色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她对色彩有她自己的独特见解。
在我们常人看来,白色是纯洁的,朴素的,是惹人喜爱的。但是在张爱玲的笔下,她却赋予了它另一种意义。《封锁》里有这样一段对女人手臂的描写:“他不怎么喜欢身边这女人。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从这个男人的眼里看去,女人从手臂到身体都是没有款式的牙膏,白,却毫无生气毫无内涵,牙膏的白生涩而有刺鼻的味,明晃晃的成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由使人起腻嫌弃。白也不再是日常我们所喜爱的对象了。这就是张爱玲化的色彩比喻。不仅是对现实生活的描述,还带有鲜明的倾向性,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让读者在不经意间就轻易接受了她通过色彩传递过来的主观论调。白色作为一种无彩色,在色彩心理学上既与死亡、绝望、悲哀、无光、沉默、焦虑相连,又与纯洁相关,张爱玲显然是使用前者的意义,从而暴露了现实、家庭、人性的丑陋和荒凉,展示了女性的悲剧性身份。白色具有了一种讥讽与控诉的含义。
张爱玲不仅仅是一个作家,正如傅雷先生所说:“她具有多方面的才华,还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画家”。她的作品就是由一幅幅的画面组合而成,由一种种的色彩搭配而成。也许是小说中人物命运的缘故,张爱玲的小说总是蒙着淡淡的灰色。看张爱玲的小说就像是在看一部黑白老电影:一轮白白的月光加上老上海的旧洋房或者是中秋时节阴冷的雨丝加上老上海昏暗的阁楼,一幅幅涂有灰色而又加带污浊气体的画面,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四十年代的上海,在当代人看来,只有灰色的`天空,令人窒息的空气以及缺乏幻想的头脑。
但张爱玲的小说给了我们另一个空间,它会让我们现在这些人想起老上海时,不会只单单有令人摇头的情景,它会让我们附带的想起一些辛酸与一点点浪漫。这也许就是张爱玲小说魅力之所在吧!
三、对象征意象的传神运用
象征是张爱玲惯用的手法,用具体的事物表现某种特殊的意义。写小说不可太直白,否则就如凉白开一样索然无味。在她的小说里,象征之物随处可见,象征在作品里又成了她与读者交流的工具。
成功地使用象征的例子在张爱玲的小说中俯拾皆是,可以说在现代文学史上很难找出其他任何作家像她这样在小说中运用如此繁多的意象。意象在她的小说中作用很多,增强故事的生动性与画面感,使读者产生丰富的联想,传达人物特定的心理状态等等。这些意象都是人们所习以为常的,符合日常的经验,符合规定情景,并没有奇情异趣和夸张变形,每一笔都是严格意义上的写实,然而她别出心裁,获得了超越本体的象征意义,令读者有一种不同的感受。应该说,正是这样的象征和意象构筑了张爱玲的小说世界,小说里文本背后的内涵超越了它的表层意义,她亦用这种独特新鲜的语言来阐释着她的爱与恨。她似乎是不平凡的,但笔下却是人性的、有灵魂的小人物的家常生活,她的小说有血有肉,是冷静的,充满了智慧和逼人的冷艳。唯其如此,人性才有了永恒的韵味,有了一种家长里短的真实感。才能使张爱玲的小说魅力永存,历久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