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完全昏了头，那天晚上，他在那个偌大的琳琅满目的超市里转来转去，拿了几件极其廉价的物品后，又将一个价格略微昂贵的剃须刀塞进了袖子中……
②他才17岁半，要过完了年又过完春天才到18岁。读到高二，娘生了一场大病，家里实在没有钱供他继续念书了。成绩很好的他狠狠心离开学校，拿着再简单不过的行李跟着几个同乡外出打工挣学费。坐了一整天的火车到了城市，又一头扎进尘土满天、机器轰鸣的建筑工地。那是一栋盖了一半的高楼，听说要盖到39层那么高。他想楼盖起来，他就可以回去继续读书了。
③他干得很卖力，觉得楼每高一层，离自己的梦想就近了一步。原本有些消瘦的身板，耗得几乎成了一根竹竿，心里却是充满了喜悦。可是，临近过年的时候，他跟着工友一次次去找包工头要钱，又一次次被拒之门外，而那天下午他们再次去时，竟然是人去房空。他出来半年了，手里，就只剩下了68块钱，不够回家的车票钱。他年少的心，承受着梦想被彻底粉碎的绝望。
④那天傍晚，在简陋的工棚里，他的眼泪很没出息地落了下来。怨恨随着那无声的泪水，一点点塞满了他的心。心好像要炸开了，想发泄，想做些什么，想报复……而那些同乡，却似乎是习惯了，拉着他说，买酒去，喝点酒就不想了。
⑤超市在街的斜对面，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家世界”。他连一次都没有来过。他常常想，等拿到钱，一定进去给爹和娘买点东西带回去……他看到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它们那么光鲜诱人，就那样摆在面前，似乎唾手可得。那些衣着同样光鲜的城里人随手挑拣着，将那么多的物品丢到购物车上，连价钱都不看。而他，却要不回自己辛苦一年为数并不多的.血汗钱。他心里更加怨恨，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在同乡的催促和建议下，他拿了一瓶廉价的二锅头，一袋花生米，一袋酱腌菜，还有两个打折的面包。趁人不注意，他又把一个剃须刀塞进袖子里。他要把它带回去送给爹，爹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剃须刀呢。这是城市欠他的，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骗了他的城里人。
⑥来到付款处，排队的人很多。他的心忽然开始狂跳起来，藏在袖子里的小东西忽然变得格外沉重。他觉得脸在出火。也许是为了掩饰不安的情绪，他第一次跟同乡说起了他的上学梦，他娘的病，他说要进城打工时爹的痛苦和无奈，他两手空空回家的愧疚……因为是家乡话，城里人听不懂，他没什么顾忌，也有些激动。
⑦到他了。收款的女孩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笑容温和，看着格外亲切。女孩收款，找钱，然后将东西仔细装进袋子中，说：“请走好。”他松了口气，心虽然还狂跳着，却忍不住有报复后的快感。趁人不注意，他迅速将袖子中的剃须刀放进了袋里，朝着那个收款台正对的出口走去。
⑧他只迈出一只脚，报警器就刺耳地响了起来。他愣住了，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也不会想到，超市竟然还有这样的装置。他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眼神都朝这边投了过来，而不远处，保安也正迅速朝着他走过来。他站在那里，看着保安的逼近，完全傻掉了。
⑨就在保安到达他身边之前的一刻，那个女孩，那个收款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不小心把一件没有刷过的商品丢进了您的购物袋里了，请您原谅。先生，实在对不起……”她连声地道着歉，他更加傻了，根本无法应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那样呆呆地站着。那个女孩拿过他手里的袋子，一脸歉意地跟保安解释着，然后带着他走出人群，回到收款处。他，像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呆滞地跟随着。心都好像不再跳了。
⑩女孩将袋子打开，拿出那个剃须刀，放到一边，好像真的是她不小心放进去的一样。然后她又重新将他的袋子整理好，递给他，说：“先生，刚才真的对不起了。”他慌乱得说不出话来。压根儿不敢抬头看她。她跟他道歉，还叫他先生。他来到这个城市半年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他。接过袋子，他只想尽快逃开。
?刚走出门口，那个女孩急匆匆地追了出来，对他说：“我留个电话给你，把购物袋给我。”她从购物袋里翻出购物小票，在背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和名字，然后说：“我弟弟刚来的时候也在工地，也和你有过一样的遭遇，他现在上了大学，在读法律，你给他打电话吧……酒要是买给自己的，就少喝点，你还小呢，碰到事，要朝宽处想……我们是同乡，我也在参加高等教育成人自学考试，希望我们都能实现我们的大学梦……”最后，她轻轻地说，“你的样子，很像我弟弟刚来的时候……”他心里五味杂陈，眼泪又一次没出息地流了下来……他还不知道，那个剃须刀，此时正静静地躺在购物袋里……
?半年后，他回到了学校。在那个女孩弟弟的帮助下，他终于通过正当渠道拿回了那次的工钱，又打了半年工，攒够了学费。一年后，他考上了大学。在城市，他一边打工一边念书，这样的生活里，也会受到许多委屈，许多不公正的对待，可他始终充满信心充满希望地对待着他的人生，再也没有犯过任何错误。他知道，那样的错误，他今生不会再犯。因为他一直记得那年冬天，一个女孩为了掩盖他的过错，所给予他的昂贵的道歉；记得他17岁半的时候，那个女孩，尊敬地叫他先生。他便是在那一刻开始，长大成人。
那个他，就是我。 （作者海宁，选自《时文选粹》，有改动）
阅读训练
15．本文记叙了“他”在超市收款的女孩帮助下摆脱困境的故事。阅读文章第⑤—?段，填写表格。（4分）
情节的发展变化
“他”的心理
①
怨恨
“他”排队等候付款
③
收款的女孩为“他”解围
④
②
五味杂陈
16．文中“他”两次“眼泪没出息地流了下来”，简要分析 “他”流泪时的心理。（4分）
答：
17．结合作品，分析收款的女孩对“他”有怎样的影响，从中可以看出收款的女孩这一形象具有怎样的特点？（不超过150字）（7分）
答：
参考答案：
（一）向17岁半的先生道歉（共15分）
15. ①“他”偷拿剃须刀 ②收款的女孩帮助、开导、鼓励“他”
③紧张（不安） ④不知所措（慌乱） （共4分。共4空，每空1分）
16.答案要点：
第一次：上学梦破灭的绝望，对包工头的怨恨
第二次：对收款女孩的感激，做错事的悔恨，生活艰难的辛酸
（共4分。两处“流泪”各2分。答对1点给1分，每处不超过2分）
17. 答案示例：收款的女孩用特殊的方式掩盖“他”所犯的过错，维护了“他”的自尊；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尤其是她弟弟的法律援助使“他”拿回了工钱，攒够了学费；对 “他”的尊重、开导和鼓励使“他”充满信心充满希望的对待自己的人生，再也没有犯过任何错误。由此看来，收款的女孩的主要特点是宽厚、善良（或热心）。
（共7分。“影响”共3点，每点1分；“特点”共2点，每点1分；语言表达2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