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这一笔名最初在小说《老张哲学》中使用,其他笔名还有舍予、絜青、絜予、非我、鸿来等。著有长篇小说《小坡生日》、《猫城记》、《牛天赐传》、《骆驼祥子》等,短篇小说《赶集》等。老舍文学语言通俗简易,朴实无华,幽默诙谐,具有较强北京韵味。1966年8月24日,中国作家老舍因不堪忍受红卫兵暴力批斗,在北京太平湖投湖自尽。
大明湖之春
老舍
①北方春本来就不长,还往往被狂风给七手八脚刮了走。济南桃李丁香与海棠什么,差不多年年被黄风吹得一干二净,地暗天昏,落花与黄沙卷在一处,再睁眼时,春已过去了!记得有一回,正是丁香乍开时候,也就是下午两三点钟吧,屋中就非点灯不可了;风是一阵比一阵大,天色由灰而黄,而深黄,而黑黄,而漆黑,黑得可怕。第二天去看院中两株紫丁香,花已像煮过一回,嫩叶几乎全破了!济南秋冬,风倒很少,大概都留在春天刮呢。
②有这样风在这儿等着,济南简直可以说没有春天;那么,大明湖之春更无从说起。
③济南三大名胜,名字都起得好: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都多么响亮好听!一听到“大明湖”这三个字,便联想到春光明媚和湖光山色等等,而心中浮现出一幅美景来。事实上,可是,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④湖中现在已不是一片清水,而是用坝划开多少块“地”。“地”外留着几条沟,游艇沿沟而行,即是逛湖。水田不需要多么深水,所以水黑而不清;也不要急流,所以水定而无波。东一块莲,西一块蒲,土坝挡住了水,蒲苇又遮住了莲,一望无景,只见高高低低“庄稼”。艇行沟内,如穿高梁地然,热气腾腾,碰巧了还臭气烘烘。夏天总算还好,假若水不太臭,多少总能闻到一些荷香,而且必能看到些绿叶儿。春天,则下有黑汤,旁有破烂土坝;风又那么野,绿柳新蒲东倒西歪,恰似挣命。所以,它即不大,又不明,也不湖。
⑤话虽如此,这个湖到底得算个名胜。湖之不大与不明,都因为湖已不湖。假若能把“地”都收回,拆开土坝,挖深了湖身,它当然可以马上既大且明起来:湖面原本不小,而济南又有是清凉泉水呀。这个,也许一时做不到。不过,即使做不到这一步,就现状而言,它还应当算作名胜。北方城市,要找有这么一片水,真是好不容易了。千佛山满可以不算数儿,配作个名胜与否简直没多大关系。因为山在北方不是什么难找东西呀。水,可大难找了。济南城内据说有七十二泉,城外有河,可是还非有个湖不可。泉,池,河,湖,四者俱备,这才显出济南特色与可贵。它是北方唯一“水城”,这个湖是少不得。设若我游湖时,只见沟而不见湖,请到高处去看看吧,比如在千佛山上往北眺望,则见城北灰绿一片──大明湖;城外,华鹊二山夹着弯弯一道灰亮光儿──黄河。这才明白了济南不凡,不但有水,而且是这样多呀。
⑥况且,湖景若无可观,湖中出产可是很名贵呀。懂得什么叫作美人或者不如懂得什么好吃人多吧,游过苏州往往只记得此地点心,逛过西湖提起来便念叨那里龙井茶,藕粉与莼菜什么,吃到肚子里也许比一过眼美景更容易记住,那么大明湖蒲菜,茭白,白花藕,还真许是它驰名天下重要原因呢。不论怎么说吧,这些东西既都是水产,多少总带者些南国风味;在夏天,青菜挑子上带着一束束大白莲花出卖,在北方大概只有济南能这么“阔气”。
⑦我写过一本小说──《大明湖》──在一二八与商务印书馆一同被火烧掉了。
记得我描写过一段大明湖秋景,词句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什么什么秋。桑子中先生给我画过一张油画,也画是大明湖之秋,现在还在我屋中挂着。我写他画,都是大明湖,而且都是大明湖之秋,这里大概有点意思。对了,只是在秋天,大明湖才有些美呀。济南四季,唯有秋天最好,晴暖无风,处处明朗。这时候,请到城墙上走走,俯视秋湖,败柳残荷,水平如镜;唯其是秋色,所以连那些残破土坝也似乎正与一切景物配合:土坝上偶尔有一两截断藕,或一些黄叶野蔓,配着三五枝芦花,确是有些画意。“庄稼”已都收了,湖显着大了许多,大了当然也就显着明。不仅是湖宽水净,显着明美,抬头向南看半黄千佛山就在面前,开元寺那边“橛子”──大概是塔个塔吧──静静立在山头上。往北看,城外河水很清菜畦中还生着短短绿叶。往南往北,往东往西,看吧,处处空阔明朗,有山有湖,有城有河,到这时候;我们真得到个“明”字了。桑先生那张画便是在北城墙上面,湖边只有几株秋柳,湖中只有一只游艇,水作灰蓝色,柳叶儿半黄。湖外,他画上了千佛山;湖光山色,联成一幅秋图,明朗,素净,柳梢上似乎吹着点不大能觉出来微风。
⑧对不起,题目是大明湖之春,我却说了大明湖之秋,可谁教亢德先生出错了题呢!
载一九三七年三月《宇宙风》第三十六期
【注】亢德先生:即陶亢德,老舍先生好友,时任《宇宙风》杂志编辑。《大明湖之春》即是由他出题目向老舍先生约稿。
14. 请写出高中课本中学过老舍散文篇名 (2分)
15. 文中第五自然段第一句“话虽如此,这个湖到底得算个名胜”这句话在文中有何作
16. 请用简练语言分别概括出作者笔下春天和秋天大明湖各有什么特色。(4分)
17. 文章结尾处,作者说“对不起,题目是大明湖之春,我却说了大明湖之秋,可谁教亢德先生出错了题呢”,请结合全文,分析作者用不少篇幅“说了大明湖之秋”原因,这样说作用是什么。(5分)
18. 本文语言形象生动,请就下面句中加点词语表达效果做出赏析。
⑴第二天去看院中两株紫丁香,花已像煮过一回,嫩叶几乎全破了!
⑵在夏天,青菜挑子上带着一束束大白莲花出卖,在北方大概只有济南能这么“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