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诡和字的媚的散文

刘莉莉

字的诡和字的媚的散文

  当年,范仲淹写《严先生(严子陵)祠堂记》,有“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句。文章写成后,范仲淹把它给当时被誉为“南斗”的学者李泰伯看。泰伯回答说:“‘云山’‘江水’两句,从内容上说,很宏伟;从用语上说,极有气派。而下面用一个‘德’字接它,似乎显得局促,换个‘风’字怎么样?”范仲淹听后,把诗再低低吟诵一遍,“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果然味道大不相同。范仲淹连忙称谢,拜李泰伯为“一字师”。一字之易,点化之力,犹如神助。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文字,就是这么诡。

  古云: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从一开始,文字就有一种鬼气,幻化出多少阴阳悲喜。

  我说:文字是很鬼异的,也是很狐媚,一句或一个词,一个标点……甚至一个分节,都可能改变文章所表述的意味。“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间”,所以,我从来对文字怀着敬畏的心。

  比如,贾岛的那句“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十个字写尽了古城秋色,风萧萧,意萧萧。

  贾岛作诗“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写好以后,他觉得第二句里面的“推”字,念起来不够味儿,想改成“敲”字。可是,他又想了想,觉得用“推”字也还可以,不一定要改成“敲”字。他白天黑夜都在想着这两句诗,甚至走路的时候,也一边走,一边做着推门和敲门的手势,仔细琢磨到底用哪一个字更好些。直到,不知不觉撞着了一个迎面而来的韩愈,大文豪韩愈问明了原因,想了一阵,对贾岛说:“在这句诗里,用‘敲’字比用‘推’字好。”贾岛得到了韩愈的指点,便把自己的那句诗改成“僧敲月下门”。月光皎洁,万籁俱寂,因此老僧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这夜,才显得格外的幽静。比如这句,也是一个“敲”字:美国著名科幻小说家弗里蒂克·布朗的一篇科幻小说,仅25个字:“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你不觉得瘆得慌吗?

  刘半农1923年写过一篇只有29个字游记《柏林》:“大战过去了,我看见的是不出烟的'烟囱,我看见的是赤脚的孩子满街走!”文字很少,且几近白描,但境界全出,令人触目惊心。

  网上有这么一类对话,人称“神回复”,比如,一女生:“广播体操太假了,做了十几年扩胸运动,一点效果都没有。”朋友回道:这要是有用,全部男生不都去跳拉丁舞了?

  你懂的。

  “你提着裙子从后山上下来

  树叶们在晚风中浮起

  月光在木门上涌动”

  这是诗人何三坡的诗《月光》。他还写过《豹子》:

  “黑夜来临了

  风声遮住了鸟声

  我骑着豹子出门

  月光像绸缎

  铺开了原野”

  读之……象,还是境,感染了你?说不出。它确实很深刻也很形象,美,你想象一下浮在薄云中的月亮。

  语言家或符号家说,语言从来就不是思想的真实,文字又和语言有着偌大的距离……其实,正是这距离,使文字具有了另一种美:变幻的神秘的独立的美。语言是思想的符号,文字又是语言的符号,却又不是……比如女人,正因她是你的同人又是你的异己,她才是你眼里的美,同样的,你不亲近她,你便体会不到这种美是多么的令人……怎么说呢,销魂:或满足或失落。文字当如此,你不用心,个中滋味你是品咂不出的。文字从来就在诱惑着我,使我陶醉,癫狂得忘我。当然,我知道,你码字砌出一道风景,我从你的文字里读出一种心情,的同时,那风景不是我的,那心情也不是你的,这时的文字都不是我们的了……这时,我想说:文字是可见的,而这风景这心情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在这些文字面前你可能会柔软会刚烈会舒畅会窒息或愉快或郁闷……你可能会抚掌叫好,也可能会拍案而起,你可能是会意地一笑,也可能想大哭一场……一切,你能感觉得到却说不出来,因为在这些文字面前,语言是笨拙的,思想是贫乏的。因为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你又是我我又是你,虽然我们面对着是同一篇文字……因此,我说,文字是上帝的。

  一切都在这一撇一捺一逗一句一平一仄抑扬顿挫之间默默地发生着……前提是,你要有驾驭和欣赏她的能力。正因为此,此时,我在,我思,我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