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山游记散文

莉落

阳明山游记散文

  1.宁静的夜

  春暖花开时节,我到湘南的阳明山区作了一次短暂的旅行。

  郴州至祁阳是一条简易的省级公路,长途汽车走了近八个小时,下午三点多才到白水镇。

  从这儿换乘乡间常见的小四轮,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一个绿树环绕的小集镇便展现在眼前,这就是南岭北麓阳明山下的八宝镇。

  小镇坐落在一个盘地之中,高低错落的店铺分布在公路两侧。公路右侧店铺的后面,清幽幽的白水河自阳明山中流出来,缓缓地流过小镇,在镇东拐了个弯,静静地流向湘南丘陵,汇入湘江。

  环顾四周,几列蒙着轻岚的沉郁的山峰尽收眼底,它们时刻以苍翠的姿容和阵阵凛烈的山风告诉你:再往前就是林区!小姨的家在镇子的最西端,他们这几年攒了一些钱,便从山里搬到镇上,在公路旁边买地建了一幢砖木结构的两层楼铺面,过起了亦商亦林的小日子。

  我到达小姨家的时候,表妹夫福华正好拉来一车原木,全家人忙着把木料卸在门前的空地上,准备待价而沽。我的到来让他们很是惊喜了一阵,大家高兴地交谈,小姨张罗着又是捉鸡又是称肉,忙得不亦乐乎。小姨的新居,是小镇常见的那种格式:前面是店铺中间是居室最后面是木料搭成的厨房。虽然未作任何形式的装修,却十分舒适方便,呈现出山里人家所特有的自然和谐。

  站在二楼的走廊远眺,可以一览万顷平坦的稻田和黛青色的山脉。此时,青山背面那一轮鲜红如洗的夕阳正徐徐沉落,瑰丽的晚霞映照在小河的柔波上,映照在河畔的杉树林和新犁耕过的初春的田野上,映照在小镇的屋顶上,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我深深呼吸这清新的春天的空气,同时闻到了一股夹带着泥土气息的浓郁的花香。

  这里的人们十分好客,加上小姨自酿的米酒香甜醇黏,晚餐时我被他们灌了不少。夜里忽觉肠胃翻腾难受,匆忙中顺手从窗前缝纫机台板上一本杂志中撕下几页书纸,懵懵懂懂地摸索着下楼。

  户外一片漆黑,偶尔传来一两声远远的狗吠,更加衬托出小镇纯正幽深的宁静。公路那端的天幕下,间或划过一道夜行车辆的灯光;晴明的天空闪烁着寂寞无声的星星,似乎在为小镇人祝福。山风嗖嗖地吹着,刮到脸上、身上,颇有几分寒意。大概是听到我的声响,姨父披着衣裳、打着手电筒出来查看。我站在远处巷口的暗影中,没有做声。他用手电筒随便照了照,又走到木材堆前看了看,就回屋去了。因为吐掉了胃中的酒水,我觉得胃里好受了许多。在外面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回到屋里重新躺下,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半。

  起得床来,拿起缝纫机上昨晚被我摸黑撕烂的那本没有封面封底的旧杂志翻翻,竟然是一本低级淫秽的杂志,看来是小姨的儿子从地摊上买来的解馋之物。难怪小姨说表弟不会念书,还不到十六岁就跟着别人外出打工去了,话语中充满忧虑和无奈。我为表弟的辍学深感惋惜,但愿他经过打工的磨练,会明白一些做人和生活的道理,勇敢面对自己的人生。

  2.醉人的山

  吃过早餐,辞别了小姨和姨父,与表妹夫福华同行,一头扑进了素有“湘南植物宝库”之称的阳明山。福华夫妇工作和居住就在离八宝镇五十多公里的阳明山腹地的甘口小镇。

  汽车在山间公路上七弯八拐地缓缓行驶,两旁都是葱茏滴翠的山崖。不多一会儿,一座小型水电站呈现眼前,灰色的拦河坝耸立在深深的峡谷之间,将山涧蓄积成一片碧绿明亮的湖泊。一座偌大的水泥渡槽横过公路上空,从这边山腰架到那边山腰。汽车越往前行,公路两侧的山崖越加陡峭,满目参天古木,郁郁苍苍;右边的峡谷中一条小河奔流着发出欢快的喧嚣。前后左右都是高耸入云的雄奇的山峰,它们层层叠叠,青翠浓郁,看上去都是那么庄重而肃穆。我是第一次置身在大山的怀抱,面对如此巨大的峰峦,我感到了震撼,感到一种超凡的力量。汽车像小瓢虫似的在大山的褶皱里爬行了三个多小时,中午时分到达甘口镇。

  这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山中小镇,用“弹丸之地”来形容它的小再恰当不过了。它地处一个长约半里,宽约百米的土塬上,四面围绕着挺拔的青山,白水河在镇北端分成两股,从左右两面环抱小镇,又在镇南端合而为一,哗哗啦啦、滔滔不绝地流向山外。

  所谓“镇”,其实就是在公路两旁排列着一、二十家小小的铺面。到底是林区,大部分的房屋都是用碗口大小的原木搭成,有的门窗上甚至雕镂着典雅的花纹,这让我想起著名作家古华笔下那个质朴古老的芙蓉镇。

  街道十分冷清,斑驳的水泥路很少行人,人们坐在店铺门前晒着早春的太阳,稀稀拉拉的几个卖菜的摊贩在聊着天。那鱼、肉倒是蛮新鲜的,但价格都比山外要贵得多。除了一家邮政所、一家杂货铺、一家布料店、几家小饭馆和裁缝店外,镇上其余的房屋都是本地山民和林场职工的住宅。在这些古旧的木楼之间,夹着一个砖木结构的小小的院落,院门边挂着“税务所”、“林业所”等好几块油漆剥落的木牌子,福华的家就在这个小院里。我们到家时,表妹上山植树尚未回来。

  福华为我泡了一杯清香淳厚的阳明山绿茶,我喝着清茶,目光越过敞开的窗棂,凝视着屋外那苍莽的林海,满心敬畏。我坐了一会,便到镇上走走,想找书店,没有;看见一家杂货店内有一部公用电话,进去挂了个长途,前后不到三分钟,店主却收了我九块六角钱,问他是否搞错了,他说这是山区,比别处贵,我讶然而返。

  回到福华家,他已煮好了米饭,又到街对面的饭馆端了一份清炖猪肚小肠和一碗青椒炒包菜。我俩的面前各摆一只不锈钢高脚酒杯,他从橱柜里拧出满满的一壶自酿的米酒。我们开始喝酒、吃菜,侃五花八门的话题。福华一个劲地劝酒,因为痴迷于这里的山水风光,我也就放开了喝,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渐渐地我感觉满脸热乎乎的,目光朦朦胧胧、飘飘忽忽起来,身子似乎在升腾,如在仙境,周围的一切物体在我眼里都变得十分古怪,人们步履匆匆,举止夸张,不知在忙些什么,样子滑稽可笑得很。

  直到表妹回来,我们都喝醉了。福华拿着空酒壶还要斟酒,倒了半天没倒出酒来,就站起身子,拿着酒壶,吆喝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

  3.如诗的河

  我们从小院里出来,沿着那条布满石子的坑坑洼洼的小街,来到镇外的小河边。

  过了镇南端一座护栏已经残损的石板桥,前行数十步,下到河滩上,两股分开了的白水河又在这里重合。河滩上长满了平整的马鞭草,嫩黄而酥软。站在河边举目眺望,在河水交会处的三角洲上生长着一大片茂密的竹林,青翠欲滴的幽篁枝叶间隐约可见几座土砖青瓦的`农舍,屋顶上正若有若无地冒着袅袅的青烟。三角洲前的河水很浅,河心露出一片片卵石的浅滩,澄澈的河水从卵石滩上流下来,发出阵阵清越的喧响。两个背着渔篓的山里人用手提起裤脚,赤足从浅滩上涉水过到河对岸去,他们的脚下,晶亮的波浪闪烁着点点金色的阳光。

  此处河面大约五十米宽,河的对岸也是一列高耸的青山,山上依稀可见寺庙的尖顶。山脚下的竹林深处,稀稀疏疏地散落着几处土砖茅草屋,不时有鸡犬之声穿过弥离的阳光从河那边隐隐传来,愈发衬托出这山谷的静谧。天空湛蓝,四周都是墨绿色沉郁的山峰,河水纯净见底,河面金光粼粼、微波荡漾,远近的竹林笼罩在一层淡淡青岚之中,我不禁想起了陶渊明描绘的桃花源。

  这时,两个女子携着木盆,走到一块伸向河心的石板上。她们蹲下身子,浣洗着衣裳,熹微的阳光洒在她们的身上,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反衬着大山幽暗的背影,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也听不见她们的说笑,但我本来已有的醉意此刻更浓了。能不醉吗?置身在如此秀美的青山绿水的怀抱里,面对着竹林、清波、浣衣的山姑、以及岸边草丛中无人摆渡的小木船,听着悠远深长的鸟语和流水潺潺的声音……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在美妙的图画中!忽然记起陶渊明老先生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夕阳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见我如痴如醉地极力夸赞这里的自然景色,福华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也许你们城里人觉得大山里好玩。我们在这里住久了,也不觉得怎么美!”

  我想了想,也笑了,笑得那样的放肆,那样的爽朗。谁说不是呢?看贯了山的人不一定喜欢山,长期与水打交道的人不一定热爱水,倒是如我这样的闲人雅士,面对如此的绿水青山总要情不自禁地生发一些悠悠的感慨,而这份甜美的感觉,对于整天为了生存与名利奔忙的人们来说,当然是难以理解的了。

  夕阳西沉,大山和小河染上橙红的色彩,宛若披着一件绚丽神秘的轻纱。我们沐浴在晚霞的光辉里,踏着松软的草滩,伴着小河哗哗的歌唱,依依不舍地向河岸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