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花儿谢了散文
直到夏老师把他带进办公室,她才注意到他,她才知道原来班上还有这样一个学生。
夏老师显然是被气坏了,扯着嘶哑的嗓音大声地训斥他。可他满脸不在乎,目光散漫不知落向何处。她不由地紧紧盯着他,这该是一个怎样倔强的孩子啊。
她不知道夏老师会如何处置他。他那张充满不在乎神色的脸,真脏。黝黑的面庞似乎许久没有好好清洗过,有的地方颜色深一些,有的地方颜色浅一点,那深一些的地方明显是泥垢。脖子里更脏,那渗着汗水的脖子上竟然有着特别显眼的三道圈,那三道圈黑得像顽皮的孩子用墨水使劲在发黄的旧纸上涂了一遍又一遍。她心里有点烦闷,忍不住又看向他的手。那手也好不到哪里去,指甲有的长,有的短,但个个指甲缝里都卡着黑泥,手背上的皮肤有的地方是黑红色的,那明显是冻疮好了后留下的痕迹。这个孩子真脏,真邋遢。他的父母难道不知道督促他讲点卫生?她满心疑惑。
夏老师终于停下了她的暴风骤雨,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奶奶又死得早,家里只有爸爸和爷爷。爸爸常年在南方打工,据说又没钱寄回来。瞎眼的爷爷根本没有精力照顾他。还没等她开口发问,年近五十的夏老师就主动向她这个刚工作的小年轻说起了他的情况。她心里更加烦闷,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上课的时候,她对他的关注多了起来。她时常会叫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他站起来回答问题。起先,他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不过后来慢慢就好多了,偶尔会答一答她的问题。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写作业,她不想骂他,也不愿骂他。除了她,其他两个老师天天责骂他,可他还是不写作业,老教师都没有办法的事,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对他有点放任自由。
那一个月,他常常逃学,经常连续好几天不来上课。他一不来,夏老师就在办公室发狠,再逃学,就不要他来了。可他真来了,夏老师还是让他进了班。她不是班主任,所以对他逃学的事也不好多说什么,她不想管太多,也怕夏老师不高兴。那一天,她实在没忍住,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以后别逃学了,老这样,不好。他抬头看向她,她突然好像看到了他亮晶晶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
那年冬日,不知怎得她老是咳嗽,一咳起来就持续好多天。上课时,常常被咳嗽逼得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那天,她上最后一节课。所有的孩子都走了,只有他坐着不动,她走过去,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给,老师。他把手往她面前突然一伸。她不解地看着他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拎起书包飞快地冲出教室,紧张而无措。
她打开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是粒粒大而饱满的白果。这里的人都相信,白果治疗咳嗽有奇效。她怔怔地望向门外,那个一如既往不写作业邋遢散漫的男孩竟然还有一颗她不了解的心,那颗心也会善待别人。
正月十五,远离家人的二十二岁的她心里闷闷的,有点孤单,想家了。有人敲她的门,她看到院子里站着十多个她的学生。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两个火把,他带着他们来给她表演节目。这里的人们一到正月十五,除了点灯,还会玩火把。她高兴地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疯,院子里闹,眼睛心头热热的。她想谢谢他,但却没有说出口。
好久他都没有逃学了,可这几天他没来上学。她问夏老师他为什么没来,夏老师说也许是因为交不起夏季校服的钱。她叹了叹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学校。
又过了几天,派出所的人打电话到学校。他偷自行车被抓住了。夏老师愤愤地把书扔在桌子上,然后出去了。
第二天,他出现在了课堂上。但接下来的日子,他总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头抬都不抬一下。她大声地叫他,他抬起头看了看她,又继续趴下了。她站在那,无言地看着那一头油腻而杂乱的黑发。
后来,他再也没来学校。有人说,他南下找他爸爸去了。
她让别的孩子带她去他家。她没有进他家门,她望着那满是裂缝的土墙房子,泪,再也没能忍住。
一朵花儿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