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悲鸣散文随笔
一颗灰色的石头躺在路边,花开花谢,草长草枯,一年又一年,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在雨水的冲刷下,原本平滑的身体上出现了不少细小的凹陷,在寒风的侵蚀下,原本有着足球大小的身体如今只有其一半大小。对于自己日渐衰老这一事实,心中不免顿觉悲凉。但他没有选择倾诉,没有选择呐喊,而是选择了沉默。
闭上双眼,缄口不言,是沉默者对外界展现的一种态度,也是沉默者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权利。石头无畏生死,无畏生来与离去,若说它对生死来去并无概念的话,那他就不会选择沉默。之所以无畏,因为坚硬。
坚硬,是它的一种决心。就像剥掉玉米叶后玉米粒就完全暴露在空气,完全暴露在阳光与世界之中。对其赋予灰这一色彩之后,硬中就有了一种柔软感,如同橡胶般。当然,在某种普遍意义上来说,石头要比橡胶坚硬得多。
石头的命运是充满悲剧的,不会像动物一样能够自由移动,能够自由活动,在日日夜夜的风吹日晒中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位置。目视眼前的湖,遥望从身旁穿梭而过的火车,即便花开花谢,草长草枯,它也坚信它们还会再生,再长,再起。这是它多年来累积起来的经验。
以前不曾觉得它们的重要,如今经验在此处散发着光芒,无限而耀眼。它知道这是一种引诱,光芒的背后总会隐藏着一些危险性的非自身能力所能控制的东西,就像要想抓住麻雀,先要在地上布好罗网后撒上稻谷后,只要耐心等待麻雀落网即可。而石头所能做的,只有不接受那个引诱。而越是不接受,越是抗拒,背后的东西就越是引诱,继而开始转换方式,甚至不惜现身。经验开始散发着一股腐臭味。危险正在逐渐靠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石头后脑勺开始发凉。这种感觉它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每到夏天,不远处的地里便杂草丛生。几个月前,乱蓬蓬的充满自由幻想的绿草在那无所顾虑地生长,当满地都是自己地盘时,当他们正为自己的成功欢欣雀跃时,头戴草帽,手持锄头的农夫现身于地里。那时当即,地里间所有的草感到了绝望,包括石头自己。当然祸并未及身。只是到了第二天,地里的草都七倒八歪的,地间没有了他们的光荣与呼声。石头是那么的喜欢他们,一身绿衣,在它眼里仿佛仙女下凡一般美丽。那一刻,石头对生离死别彻底的麻木了,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身旁火车隆隆的声音过后,一切又恢复得极其平静,平静得仿佛从透明杯中窥视清水一样。几个月对石头来说,如同昙花一现。沧桑的石头不再年轻,看破了多少世故,只是记忆对前几个月的事却意外分明。这另它十分奇怪,自己的记忆早就应该消失在了某处才对。
石头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自我训练记忆,但效果并不佳,起始目的是为了加强记忆能力,开始无论短时记忆还是长时记忆,抑或瞬时记忆,它都有给自己有意地训练,但它忽略了无意对记忆的影响,所以终以失败告终。
但它并没有放弃。五十年前它再次重新训练记忆,尽管对有意与无意两点进行共用,但还是失败了。这时石头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法移动的自身对眼前的一切具有极大的依赖性与局限性,并严重限制了自身本能的发展。可是为何此刻记忆却如此分明能记得几个月前的事呢,这是它从未有过的事。
石头知道,它已经中了圈套,隐藏在耀眼光芒背后的圈套。面对这种大胆的引诱,而自己毫无顾虑地钻了进去。身旁的枯草,凌冽的`寒风,锈迹斑斑的铁轨,在一声突然的“嘣”的一声中,尽皆消失。
结了冰的湖面破了一个半足球大的窟窿,岸边站立着一个表情愤怒的男人。石头隐约听到了他的呐喊声,但内容他听不清。
湖底水寒彻骨,如同有人抡起铁锤向他砸来一般。深褐色的泥沼中,陷满了碎瓶、废塑料袋、和正在腐烂的树枝,任凭岁月腐蚀,在有限的空间内哀叹而无法自拔。小鱼竞相游过,在石头落下之时,皆惊慌而四散奔逃。湖水的波纹向四周荡去,层层叠叠,就像排列有序的鱼鳞。当然从湖面是看不出任何的波纹,石头的悲鸣无法传递到湖面上,最终也只是消逝在湖中,而知晓它的悲鸣唯有惊慌的小鱼,唯有腐烂的树枝、破碎瓶罐与废塑料袋。
湖底没有陆上的万紫千红,也没有陆上的银装素裹,它感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孤独,这种孤独几近是它发狂。泥沼紧紧裹住它,软乎乎的泥沼,散发着一股鱼腥臭味,它感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硬”这一特性,身体软得如同棉花般。身体一大半陷入了泥沼中,窒息感愈发强烈,而它越是需求呼吸,越是感到窒息。原本对生死,自以为看破生死的自己,不知为何此刻却对生是如此的渴求。
这是它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生是如此的渴求。它不再选择沉默,沉默再次失去了特有了色彩,求生本能迫使它在心里不停呼唤求救,希望有谁能将自己从湖中捞起。当然谁也听不见,湖水与湖面的冰将自己与外界隔开了!
抬头仰望被自己身体砸出的冰窟窿,上面一片灰白,光从冰上映射下来,映在它已奄奄一息的脆弱的生命上。呼吸不再急促,渐渐愈发虚弱,悲哀弥漫了它整个身心。
多少年后,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石头想到。它不知道,或许会成为泥沼的一部分存活,但那时的自己不再是自己了,无论形态还是感情都将得到完全的改变。在泥沼中渐渐腐蚀,像烂去的菜叶,最后身上沾满恶臭。
当然也有可能成为大石头的一部分而存在,但却无法再保持自己特有,自己应有的思维。它想起了铁路下空洞里的一颗小石子。空洞上面有一细小的裂缝,每当下雨,裂缝里就会渗出水滴,水滴正好滴在小石子上。在风吹日晒,水滴四溅的日子里,小石子伤痕累累,最终身体四分五裂成了数个更小的石子。以前作为旁观者对于那一幕无动于衷的他,此刻对它产生了深深的怜悯。可这不正也是怜悯自己吗?有生有死,有始有终,这个世界的绝对规律,无论如何也打破不了。
雪花从天空中缓缓地飘了下来,飘在湖冰上,飘在湖冰窟下的湖水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痕迹。石头眼前出现了山下大岩石。“白雪纷扬,扬覆三层身被,寒风劲舞,舞过万卷哀悲。”石头心中发出了最后一声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