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的智慧之争强好胜
现实生活中,人们一旦遭遇官司,都会想尽办法,打赢官司。却往往只是为了争口气,讨个说法。然而,在凝聚着中国古老智慧的《易经》里,也存在着关于打官司的卦象——讼卦。那么,讼卦究竟包含着怎样的神妙玄机呢?是不是只要掌握了讼卦,就能帮助自己打赢官司呢?而讼卦对于我们的人生,又有哪些启示呢?
我们把需卦颠倒过来就变成讼卦了,需讼这两个卦叫做互为综卦,从这头看过去是需卦,从那边看过来就是讼卦,叫做一体两面。任何一件事情只要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想法就会不一样。我们常常觉得这两个人意见不同,其实不是,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我们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所以很难避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结果就是诉诸暴力,讲不通就打。但是那样毕竟是不文明的,所以我们就发明了一个字,叫做讼。
我们看讼字一边是言,就是开口说话,一边是公,就是说给大家听。说给大家听有用吗?以前是有用的,以前说给附近的叔叔伯伯老人家听,让大家评评理,然后就可以排解纠纷,化解掉争端。现在不行,现在我们把“说给大家听”更推进一步叫做法庭见。大家想想看,是什么样的人去告什么样的人?是强者去告弱者吗?应该不会。强者根本不用去告,只要吓唬、威胁、打击就够了,会打官司的都是弱者去起诉强者,所以赢的机会不多,这是第一个我们要清楚的道理。强者如果能够照顾到弱者,能够与弱者分享,当然分享不是说平分,让弱者的不平之气稍微得到缓解,弱者就不会告了。
不管谁告谁,都是因为什么?我们先看讼卦的卦辞: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有孚就是信用,就是诚信,窒就是窒息。人与人之间诚信一旦窒息了,信用开始破产,双方面互不信任,就只好诉诸法庭了。而且我们一定要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会停顿在哪里,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会停顿在哪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么阳要么阴,不是越来越信任,就是越来越怀疑,当一个人开始怀疑对方的时候,越看越不信任,就越走越远了。即使两个人越走越近,也还是要保持安全距离,否则太近了最后还是决裂的。比如我们跟好朋友好到不得了的时候,就要开始提防翻脸了,所以人要有分寸,就是这个道理。
在现实生活中,争讼往往是在利益发生纠纷时产生的,所以也会发生在合作伙伴、亲戚朋友甚至家人之间。而发生争讼的原因,常常是因为彼此的不信任。那么讼卦提醒我们,当发生利益纠纷时,是不是一定要靠打官司解决?在这个时候最需要注意的又是什么呢?
当诚信出了问题,彼此越来越不相信的时候,我们要惕,惕就是警惕。惕这个字是讼卦全卦的重点。
惕是什么意思?第一,对于要不要打官司,我们要提高警觉。因为一旦进入法庭那是没完没了的:一审谁也不服,二审一直审,搞个三五年精疲力竭,最后还是没有结果。所以打官司之前我们要高度警觉,认真考虑要不要打官司,打下去结果会如何,自己受不受得了。
第二,对于能否打赢,我们也要警觉。律师一般会在官司开打之前说你一定赢的,打完后输了,他又说不赢没有办法,那是法官不公正,他把责任全推掉了——又不是我审判,我尽力了,绝对有把握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们要事先问问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惨局,而且还要考虑就算赢了,对方会不会服气。
有一次,一个日本教授跟我吃饭,他讲了一句让我终生不会忘记的话,他说:“你们中国人最高的智慧一个字。”我问他哪个字。他说:“就是那个化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今天就叫做庭外和解,全世界的法律只有我们对法官的奖励很奇怪——一个法官庭外和解的案件越多,表明这个法官绩效越高。所以法官要明白不是人家告就一定要判的,不判才是好法官,判了两家都成仇了。有人打官司,法官一看这种事情谈一谈就好了,没有什么好告的,劝解双方无需动气,这才是好法官。
我在美国的时候,只要有空,我都会跑到他们的法院去看,因为美国是依法治国的,他们法院里那真是千奇百怪的。有一个儿子他结婚的时候没有请他爸爸,他爸爸就到法院去告他儿子,说我儿子结婚居然不请我。我当时觉得很好笑:怎么会这样?然后法官就问那个儿子:“你结婚为什么不请你爸爸呢?”儿子讲得理直气壮:“我结婚只请少数常常来往的人,我爸爸很少跟我来往,我请他来干什么?”结果法庭就判儿子胜诉,爸爸败诉。
我的美国朋友就问我中国人会怎么样,我说中国从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问为什么,我说:“在中国,儿子结婚是爸爸的事,跟儿子没有关系,我儿子结婚我邀请你,尽管你不认识我儿子,但你认识我就足够了。”但美国人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事实。这就是文化不同,思路不同,就形成我们不同的民族性。而民族性是无关对错的。
还有一次是儿子告爸爸,这个儿子在芝加哥读大二,名校好学生。他说:我的祖父很有钱,当我祖父去世的时候,大部分财产给了我爸爸,但是有一部分是给我的,那时候我很小,没有法定的行使权力,所以就依法委请我爸爸代为处理。现在我读到大二了,我才发现我爸爸少给我很多利息,他侵占了我的财产,非告他不可。
美国人的想法就是,我可以为了一块钱花一千块去告你。大家试想一下,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中国,你有什么看法?我们当然会说这不是神经病吗?花一千块钱,最后只得到一块钱,还非告不可。美国这样就叫法制国家吗?我不知道。
我们现在可以看出来讼卦告诉我们,惕,中吉,就是说只要我们警惕,最后就会找到一个合理点。可是讼卦的总结是两个字——终凶,终凶的意思是说打官司,输的固然是输,赢的最后也肯定是输,可能输得更难看。因为对方会没完没了纠缠你,他在暗处你在明处,那就糟糕了。这种案例在我们历史上出现得太多了。
讼卦的基本原则,是求免于诉讼。官司最好是中途调解,这样才能得到双赢和吉祥的结果。如果一定要争强好胜,判个输赢,那么最终双方积怨,反而都得不到好处。但是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官司也越来越多,我们怎样才能减少诉讼,避免“终凶”,从而达到双赢的结果呢?
我们再看讼卦卦辞最后两句话: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利见大人是什么意思?我们先要弄清楚什么是大人。中国人脑海里面的小人,就是修养不好的人,不走正道的人;圣人就是很会教训人家,讲起来头头是道,然后自己又有很神圣样子的人。但什么叫大人?很简单,能够救我们的命的人才叫大人,否则算什么大人?我们一受到冤枉就说“大人冤枉啊,大人救命啊”,从来没有人说“圣人救命啊”, 能救命的就不是圣人了。所以跟老百姓有最切身之痛的,最有利害关系的,就是大人。
大人在这里指公正的法官,意思是说我们要赶快求天地保佑,只盼有一个公正的法官,否则再怎么讲都没有用。
老实讲,法律如果定得很严密的话就无法执行,所以法律一定要有弹性,才能适应各种不同的情况。所以不要以为只要依法执行就好,只要法律定得严密就好,那都是空谈,是没有经验的人才会有的幻想。法令定得严密,人就动弹不得,就窒碍难行。没有一个学校敢说“凡考试作弊者一律退学”,因为那样会引起家长的巨大反弹,于是很多老师就不抓作弊的学生了,看报纸,装作没看到。所以就出现了两种监考的老师,这也是一阴一阳之谓道。
一种是真看报的,不监考了,不管学生是否作弊,然后美其名曰学生自制,学生自律,学生表现好用不着自己;还有一种是在报纸里面挖一个小洞,假装看报来偷窥,然后去抓作弊的学生,这种老师是会被学生痛恨一辈子的——假装看报引我上当,我才把小抄拿出来,如果你瞪着我看我会拿小抄吗?可见,定严密的法令是很困难的,除了规定老师要怎么做,还要规定当时作弊人多不多,考试的题目出得对不对,等等,形形色色的情况都要考虑进去。
利见大人说明最后还是要靠人,法再好,只要立法的人不凭良心,司法的人不凭良心,执法的人不凭良心,法等于零。老百姓为什么始终没有信心?就是千古以来大人太少。所以包公实在很能干,尽管矮矮的,胖胖的,脸色也不好看,却很出名。包公官帽上的那两根长翅之所以特别长,就是因为他不高,站在百官中,皇上根本看不到他在哪里,所以给他特别加长了,以便皇帝一看能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