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铭作者人生理想
我非常爱读唐人刘禹锡的诗文,感觉它深沉有致、委婉而多情。
每每闭上眼睛,刘禹锡的那一束束美丽的诗句,就像夕阳下迎面飘来的一片片黄叶,悠悠然,却又带有几分的凝重。金碧辉煌的大唐王朝,由盛转衰,历史总会留下一些阴影。“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这其中的情感,吟来便知。
个人命运的多舛、仕途的艰难,似乎对诗人并未形成心理的压力或太大的影响,尽管弃身于巴山蜀水凄凉之地二十三年,世事的沧桑让人足有“烂柯”的感叹,但“沉舟侧畔”千帆已过,“病树前头”早已万木争春。“前度刘郎”今天又真的回来了,可当年的“种桃道士”却又不知到了哪里?“自古逢秋悲寂寥”,然而他却说“我言秋日胜春朝”。他愿在“晴空”里借一只展翅的白鹤,排云直上,把“诗”一般的豪情,铺展到遥远的“碧霄”。这是多么伟大的胸怀啊!
我想,“陋室”,这一间平凡而简单的小屋,它又怎能居得下翱翔于九天的云鹤呢?还是看看文章吧!“铭”,原指刻在器物上的文字,这里是古代的一种记物明志的文体,如我们今天说得最多的“座右铭”就有这个意思。“陋室铭”是作者借“陋室”来表明志向或志趣的。一方“陋室”,却包含着作者的人生理想和志趣爱好。陋室是一方平台,也是作者内心世界的一个展台。陋室,对于作者来讲,是一个象征,也是一种标志。
作者写“陋室”,却要从山水说起,可见一个人的立足栖身之地,就在这山水世界之中。山水是自然,是宇宙人生,也是整个社会。“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山的高大,并不在于它实际的是否高大,而真正的高大应该是名声的高大,不是有句“高山仰止”的话吗?它就是在说道德修养的。“仙”是干什么的?为何说有了它山才有名呢?神仙神仙,它大概应是自由自在的,没有人间烦恼的。至于说到“仙”,一般认为它是具有超凡的法力、能够长生不老的异人。高山是异人长居之所,人们进山多为求生或长生的。山上只有有了仙人的居住,进山的人才会多,山才会在世俗的世界里逐渐获得名声。
龙是能够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神物,没有龙的水,只能是一潭死水;只有有了龙的潜跃,水才能获得灵性。据说龙能屈能伸,神通广大,水的深浅只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并不会影响龙的腾跃。当然世上也有“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说法。作者写陋室,说山水,为何一定要涉及到“仙”与“龙”呢?龙行天下,仙游世界,何必困于一山一水呢?这就说明作者看重的是人生的进与退、出与入。进世入世犹如龙治水,出世退职好比人升仙。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从这句话中,我们不难看出,作者把自居的“陋室”与山水相提并论,实际上也就是把人生与处世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陋室该是他人生的出与退吧。但无论是入与进,还是出与退,作者始终坚信的是“德馨”。声明远播,唯德是之。正是因为有德,才能让陋室不陋。陋室只是藏身之处,只是暂居之地。有了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即便是地位的底下,也并不影响德润其身;即便是陋室一间,也可以志在千里。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是陋室外的自然环境。绿和靑是生命的色彩,宁静但不寂寞,一“上”一入,无感情的东西也变作有了感情,生动而有趣。爱的力量、道德的吸引,原本也是这般的令人叫绝。宁静则心有所安,不以为陋,陋室便是安处;耐得寂寞,不为所动,苔痕与草色也被赋予了生命和感情。一个人能融入自然,也就获得了生命;一个人能够于荒凉之处心不荒芜,也就有了个人的情趣和志趣。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是作者的交际圈,也是作者的生活范围。“鸿儒”决不是循规蹈矩的仕宦门吏,更不是蝇营狗苟的势利小人,而是能够治国安邦的大才高手。“白丁”也不是专指没有文化、没进过学、无官职的人,他应该指的是没有宏图大略、只知人云亦云而没有主见的人。既然作者有主见,又有才能,那么为何不去施展一番呢?这问题真的令人深思!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可以”一词明显具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既然政见不被重视,才能不被当政者赏识,退一步海阔天空。“调素琴”是古代知识阶层一种古雅的活动。关于“琴”从前就有“高山流水”觅知音的传说,琴音即人心,调琴明显有调心的意思在里面。心之所向,琴声随之。这琴声里往往有高深莫测的含义。想当年,诸葛孔明城头高坐,操琴一曲,便惊退了司马懿背后多少虎视眈眈的眼睛。“调素琴”不仅是自我安慰,也有试探与斗智的作用。
“金经”,教材上注释说是佛经,它是用金箔和胶水制成的一种叫做“泥金”的颜料写就的。如果从表面看,阅读佛经,就是彻底的出世。我想理解起来大可不必这般的拘泥。“阅金经”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方法而已。我国古人非常讲究修身,常常把它与治国和平天下联系在一起。这样看来,所谓的“调素琴、阅金经”都是暂退的一种表现而已,也是与陋室相一致的,正是“德馨”的进一步加强。
“无丝竹之乱耳”中“丝竹”属于管弦乐器,它一般用于歌舞演唱,是热闹的宫廷或官场中常见的。杜甫曾有一首《赠花卿》:“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据说此中暗含讽刺之意,“天上有”是指宫廷里才有的,“人间”应该是民间或普通的社会里,它有花卿在蜀僭用天子礼乐的意思在里面。无论怎么说,刘禹锡认为“丝竹乱耳”,说明他厌弃乌烟瘴气的官场,从而也表现了它身居“陋室”的安然与自得。
“无案牍之劳形”,这句话里的“案牍”表面是指案头上呈上来的各类卷宗,代指处理政务。从“劳形”二字来看,除了缠身的繁琐的公务之外,它还应该包括官场中的各种应酬,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中所说的“心为形役”自然也应该在其列。陶公的不愿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的风骨,正是历代知识分子崇尚和追求的。作为以“德馨”自居的刘梦得又怎能不厌弃官场中这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做法呢?联系上文,这“乱耳”与“劳形”两句正好照应情面“调素琴”和“阅金经”。
由此可见,作者身居陋室,重在修身养性。这素琴的“素”字,就有以质朴养性的味道,这“金经”的“金”字,就有“金贵”的意思,而“经”字也有身体中主要的或重要的部分之意。“保养”本身,既需要个人的意志,又需要外在的环境。这陋室内外,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都提供了相得益彰的条件。难怪作者在字里行间洋溢着一种满满的自信,而这种自信也正是他人格的魅力,也他“惟吾德馨”的具体表现。
“南阳诸葛庐”,是三国时期卓越的政治家军事家诸葛亮当年躬耕于南阳的`旧居。刘备的三顾茅庐成为了历史佳话,诸葛亮的“未出茅庐,已知天下三分”也成了一时的流行语。“两表酬三顾,一对足千秋”,这是明代文人游俊题写在“三顾堂”正门的对联,据说至今还保留着。初出茅庐,诸葛亮火烧博望火烧新野火烧赤壁,“三把火”烧得不可一世的曹操丧魂失魄、丢盔撂甲,一败涂地。因此“三把火”也成了一个固定的俗语流传至今。
“南阳草庐”是诸葛孔明人生的起点,也是他待机而变的地方。从作者特意提到诸葛庐来看,说明他很欣赏诸葛孔明的为人和功业。杜甫在《咏怀古迹》里盛赞诸葛亮“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现在我们一说诸葛亮,还经常说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古人和今人对诸葛孔明的赞扬中,我们可以理解到刘禹锡的“德馨”的含义。
至于“西北子云亭”中所说的“子云”,他是我国西汉时期的大哲学家和文学家杨雄,“子云”是他的字。据说他是我国第一部词典《尔雅》的作者。“子云亭”又名玄亭,它是杨雄当年在成都的住所。无论是诸葛庐,还是子云亭,都是极为简陋的。正应为居室主人的名望,所以他们才受到后人的景仰。物以人而得名,人以物而传颂。作者在这里明显自比和自托之意。多少年过去了,陋室早就淹没于荒烟蔓草间,可这篇短文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作者在文章的最后,引用了圣人孔子“何陋之有?”作结。这句话既是说“诸葛庐”和“子云亭”两处历史遗迹的,也是在说自己的“陋室”的。这反诘肯定的语气既是对前人的赞扬,也表达出了作者满腔的自信。从全文来看,不足百字,作者将描写抒情与议论融为一体,通过运用对比、白描、隐寓、用典等手法,写出了“陋室”恬静、雅致的环境和主人高雅的风度,表现了作者高洁隐逸的情怀和不随流俗、洁身自好的生活态度。
如果说到作者写这篇文章的背景,还真的很有意思。刘禹锡因参加王叔文的“永贞革新”被贬至安徽和州当了一名小小的通判。按照当时的规定,应在县衙住三间三厢的房子,可知县看人下菜,先安排他在城南面江而居。刘禹锡不但无怨言,反而很高兴,还随手写下两句话“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贴在门上。知县知道后很生气,吩咐差役把刘禹锡的住处从城南门迁到了城北门,面积也由原来的三间减少到一间半。
令人没想到的是刘禹锡的新居,恰好位于德胜河边,附近垂柳依依。刘禹锡见景生情,又在门上写了两句话:“垂柳青青江水边,人在历阳心在京。”那位知县见其仍然悠闲自乐,满不在乎,又派人把他的居处挪到了县城的中部,而且这一次只给了他一间房,勉强容得下一张床、一面桌子和一把椅子。仅仅半年时间,知县就强迫刘禹锡搬了三次家,而且面积一次比一次的小,最后仅是一方斗室。想到这势利眼的狗官,实在欺人太甚,于是,刘禹锡愤然命笔,写下了这篇超凡脱俗、情趣雅致的《陋室铭》,并请人刻在石碑上,树在了门前。
人生在世,无外乎衣食住行。“住”确实是人们生活中一件很重要的事。中国古老的文化,讲究安身立命、安土重迁、随遇而安、国泰民安。随着时代的发展与社会的进步,人们的观念也在发生某种程度的变化。追求物质的丰富是人类发展的需要,改善生存条件和生活环境也是文明的标志。但一味的贪求奢华或盲目的攀比也是不理智的,古人所追求的精神情趣给我们现代人的生活,提供了一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