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妈妈菜散文

王明刚

幸福的妈妈菜散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辽南地区人家都有一口或者几口泥瓦缸、泥瓦罐。那种土窑烧制出来的泥瓦陶瓷,很结实耐用,是盛放谷物、腌渍猪肉、渍菜等的最佳选择。秋季,北风一吹,菜园内辣椒浪丢丢的红,茄子美滋滋的紫,雪里蕻张罗罗的嫩,萝卜脆生生的绿。母亲扎着围裙,忙碌开了。那时候,日子瘦弱,清汤寡水的,一年见不着几次荤腥,我们姐弟就像半大克洛猪一样,特别能吃。天上飞的蚂蚱、雀子,地上走的蜗牛、青蛙,逮着就烧一笼火,烧着吃。饭桌上少有鱼肉和细米白面,母亲就渍一缸咸菜,就饭吃。

  泥瓦缸需要轻拿轻放,二爷赶马车去乡供销社拉回来,一路上,马车走得很慢,跟新媳妇下轿似的。几个人把泥瓦缸搬进闲置的'屋子,母亲温一锅水,烫一遍,刷洗妥帖,腌菜的程序烦琐。

  秋风萧瑟,菊花黄。罩了一场霜的菜,越发柔韧,颈叶伸展到极致,果实饱满汁液丰富。母亲执一柳筐,蹲在地垄间,摘红辣椒、紫茄子,萝卜挑小个头的拔。辘轳汲井水,洗净菜上泥尘,泥瓦缸里有一只塑料袋,以包住缸体为准。渍菜的盐水,侵蚀不到泥瓦缸,渍出的菜也不腐烂,没有异味。

  渍菜第一道工序,先将差不多大小的萝卜削了根须,一一摆在缸底,撒一层大粒盐,依次排列的是茄子、辣椒、黄瓜,最后才是雪里蕻。整个菜码入缸里,放温水,和缸沿平行即好。

  父亲在河套找来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石板压实菜,接下来的日子,等着腌渍菜发酵,一般一周就能食用。

  放学后,第一件事,爬上板凳,取下梁坨上的粮筐,拿一页黄面饼子,烀红薯,再从泥瓦缸捞一棵咸萝卜,也不洗,上菜板子切几下,就着干粮一顿猛造。

  母亲腌渍的萝卜,鲜嫩清脆,瓤黄黄的,吃一口,有刚出土的青萝卜芬芳。不像屯子其他婶子大娘腌渍的,霉烂,臭哄哄的。我们一帮孩子玩跳绳、滚铁环,累了,就聚在我家院子,我拿干粮和咸萝卜给他们吃。因这事,我被母亲好几次用扫帚抽,打得屁股生疼,也不醒脑。当时,农村人家条件都不怎么好,本来可以吃两顿的干粮咸萝卜,我慷慨送人,不挨打才怪。

  母亲并不是吝啬。平素,家里去借邻居农具,在人家碾子上碾粮食,母亲一定盛一碗碾好的新米,拎几根咸萝卜感谢对方。

  很多人问过母亲,一样泥瓦缸、一样的腌渍方法,怎么不一样的味道,有什么祖传秘方?母亲笑而不答。其实,后来,母亲对我说过,腌渍菜顶讲究入缸时的水,有的人用凉水,有的人用滚开的沸水,母亲恰恰用的是温水。其次是渍菜发酵过程中,掌握好缸里的水,少了再续一些温水,切忌缸里缺水。

  泥瓦缸的腌渍菜从秋天一口气能吃到第二年花开半夏时节。庄户人活多,父母安排我们割草、拣柴,捡秋后大地遗漏的豆子、苞米穗、稻穗。每每不忘揣着土豆、饼子、窝头,捞一根腌渍萝卜,干活累了,歇息时,填吧填吧肚子。

  每年五月,蝶飞蜂舞,槐花满山谷。温度升高,泥瓦缸里的腌渍菜要及时清理出去,母亲修理一批苞米秸秆,长短一齐,和一堆黄泥,筑篱笆墙上的花架,抹一锨厚的黄泥,秸秆打成x形。列兵布阵,母亲俨然一名将军。

  花架支好,把清洗完毕的腌渍萝卜用刀凿一道道花纹,横看竖看,像极了一件雕刻艺术品,晾晒在花架上。在园中嬉戏的我们,最喜欢欣赏母亲绣在花架上的腌渍萝卜。

  母亲的腌渍萝卜,在家乡,一直绿到现在。我读书、成家、住进城市,腌渍萝卜也陪伴了我几十年,那是一份原生态的精神,在故乡,在儿女的生命中山高水长,一路鸟语花香。

  在繁华都市久居,饭桌上时常少不了这道腌渍萝卜,它通体散发的不仅仅是浓郁的乡音乡情,更有母亲的味道。

  我亲切地称这腌渍萝卜为:幸福的妈妈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