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笺女子林薇因散文
去西湖,是奔着“波中画舫樽中酒,堤上行人岸上山”的诗情去的,是奔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去的,还是揣着对一方水土中千年的人文的追慕去的?
心中的感情很复杂,说不明。以至于站立在西湖边不是满眼如烟的绿柳而是一棵高大的国槐树下时,自己还有一种怔怔的恍如梦中的感觉。
巨大的树冠笼罩出一大片绿荫,人们都奔向了舟中、堤上、莲丛中了吧,身边寂寥,只剩下我和她静静对立。
以青铜作诗笺,将她的剪影透雕于青铜诗笺上,一同雕上的还有她的文字:
“在光影怡怡可人中,和谐的轮廓,披着风露所赐予的层层生动的色彩,无论哪一个巍峨的古城楼或一角倾颓的殿基的灵魂里,无形中都在诉说乃至于歌唱时间上漫不可信的变迁……”
这样一页别致的诗笺也是在歌唱着时间上漫不可信的变迁吗?不呢,我轻轻说,这是在歌唱灵魂美丽圣洁的永恒。
要感谢她的父亲,那个曾留学日本的新派人物林长民。是他,给了她那个时代的女子很难拥有的视界:艺术的思想生活开阔的视界。要不然,即使如她一样冰雪聪明怕也会因紧闭深闺而泯然众人吧。
因了不同的视界,她遇见了新诗,一同遇见的是那个仿佛专门为诗歌和爱而生的男子——徐志摩。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伦敦的迷雾没有给我们留下影响,倒是那康河上向青草更青处漫溯的长篙、剑桥里追逐夕阳的身影开满星星样花朵的`草地给我们打开了一个别样的诗歌领域。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美,因为诗歌,因为如诗歌一样的青春和梦想。
站在梁思成面前的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呢?我不得而知,但我可以肯定不会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羞涩。相反的,这时的梁思成应该是局促的吧,在他的世界里,哪里出现过这样的智慧美丽的女子呢?正是在她的口中,他第一次听到”建筑系“这个名词,这样一个在音乐、文学、政治方面天赋都极高的青年才俊等于是从她这儿获得了一扇全新的事业之门。
命运真是奇特,她向他叙述的理想事业为他敞开了一扇门,这扇门却对她紧闭——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不招收女生。并非性别歧视,而实在是建筑系需要的体力精力不是一个女孩子可以胜任的。那时的她流过眼泪吗?应该没有吧,她是那种遇见困难就退却的人吗?微微一笑,她用了多么机智而又可爱的方法啊——选择上宾校的美术系,但主要去选修建筑系的课程。
想到这儿,我不由地笑起来,笑她的聪明执着中那一份独特的灵秀女子的狡黠。当年的梁思成得知她的被拒,该是抓耳挠腮、面红耳赤吧;倒是她,微微一笑,应该还俏皮地挤了一下眼睛说:”我有办法哦。“
美国,加拿大,欧洲,回国;求学,考察,任教;恋爱,结婚,生子——精彩而又平凡地活着。
在他们的身后,那位叫金岳霖的学者只是起到了烘托的作用,用他的深爱烘托了她的脱俗,用他的高贵烘托了她的美丽——”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她永远是他内心里最温暖最美好的季节。
而她正在践行着自己的承诺——用一生去回答梁思成的问题。以后的一生是怎样的历程?从1930年到1945年,时代的主旋律是战斗的号角,而梁思成和她却背着背包,带着简陋的测绘仪,共同走了中国的15个省200多个县,考察测绘了200多处古建筑物,很多古建筑就是通过他们的考察得到了世界、全国的认识,从此加以保护。正是在这些古建筑考察过程中,梁思成破解了中国古建筑结构的奥秘,完成了对《营造法式》这部“天书”的解读。
该是很辛苦吧?纤瘦的她娉婷的她气质高雅的她必须像个男人一样工作。
该是很幸福吧?陶醉在自己热爱的事业里因为一点点收获而欣喜因为一点点发现而惊叹。
该是很美好吧?跟深爱自己的而又是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相视而笑,执手前行。
生活常常会开一些出乎人意料的玩笑,就像鸡蛋有时候不得不去挑战石头,就像让两个根本不懂政治的人为了热爱的事业去与强大的政治对抗一样。
那一年,常年奔波中身体本就不好的她在忧愤中病情加剧,永远闭上了她美丽而又纯洁的眼睛,多年后,她化为了一页青铜的诗笺。
诗笺上,她空灵秀美的倩影清晰可见,我看不见她的一颦一笑,但那镂空处映着的婆娑疏影不正是她鲜活在时光深处的笑容?微风吹过,碧波澹荡流水清音不正是她曼妙裙裾窸窣细语?
她,永远是我们心头一首美好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