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兄弟姐妹间一直很团结,总会能让人感觉到浓浓的亲情,还有那些来自亲情的暧。一直,我为出生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而自豪着。
如今的年月,很多淳朴的东西被肤浅的欲望腐蚀,而至掩埋,就连亲人,在利益与金钱的驱动下亦变得一文不值,那些冷漠将无边的苍凉托起,最后,面目全非。人的心,变得很遥远,那些我们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血肉相连的情份也终究是成了新时代所谓新气象的牺牲品。
世间再变,我们始终是亲人,记得我们毕竟一脉相承,多好!有什么能比得上亲情的份量呢?
只要一家有事,便是大家的事,电话里互相转告着,商量着,关心着。母亲弟兄们就是这样几十年走过来,那种其乐融融,那种相亲相爱的情无形中就变成了我们这些后辈们的优良传统。
母亲常提起从前的苦日子,她说就是姥姥舅舅们帮衬着走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她也常常与我们叨叨着哪个姨姨家怎么怎么样了,哪个舅舅家又是如何如何了,或是那些在外的表弟表妹或是姨哥姨姐们又是调工作了,或是涨工资了,买房子了。于是,就算很大的一个家庭,却彼此没有生出半点生分的感觉,总是,不管千里之外还是近在眼前,一样亲切。
二舅家最小的儿子最近要结婚了,很自然,这又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里这一段时间一个重要而共同的话题了。
二舅家的小儿子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不久,以前在学校就谈了一个女朋友,女方的父亲是县城里一个学校的校长,而我二舅不过是一个小山村里地地道道的农民,终究,几年的感情冲不破千百年来的门弟之分。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感叹:现实就是现实,再丰满的理想都无法在贫瘠的土壤里生长起来,即便努力发芽,却也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枯萎。
为了这事,二舅愁了好一阵子。眼看孩子都二十七八了,房子也没给人家买好,就村子里那几孔旧窑洞是万万娶不到媳妇的,这些年一直指望着谈好的那个姑娘,这一下说完就完了,一时到哪里再找个合适的呢?
二舅有四个儿子,但我们管最小这个儿子叫七表弟,因为四个舅舅的孩子是一起依次从大到小排列着,这似乎在无形中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种亲和与凝聚的力量。
记得很小的时候,二舅就是大家谈论的一个重点,因为他有四个儿子,在农村这可算是困难户了,给一个儿子娶媳妇都是很吃力的事情,况乎是四个!是的,打我记事起他们就总在替二舅愁着,愁着他仅靠山坡坡上那几十亩薄地可怎么能娶回四房媳妇啊?加上还要供孩子们上学,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可是二舅的脸上总是挂着自信的笑。
二舅,也算是姥姥家族里的能人了,这一点在我的印象里很深刻。记得小的时候只要谁家有麻烦事就要找二舅,二舅能言会说,有一定的领导能力,也有一定的说服才能。就连我的父亲和母亲吵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就想着找二舅帮忙,仿佛二舅一来,我的心就变得踏实与安全了。
听父亲常说二舅年轻时也是走南闯北过来的,二妗还是他在外面做活的时候自己领回来的,在那个村子里二舅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二舅是个农村人,可,是一个脑子相对活泛的农村人。
90年代初,有四个儿子的二舅眼看着种地不能负担起孩子们上学的费用了,于是率先在他们村子里开了一个小卖部,虽然村子不大,可是因为毕竟是第一家像样的小卖部,货源也相对全面,所以买卖还真的红火。反正后来那就成了二舅家主要的资金来源。
一边物农,一边经营着那个小卖部,四个儿子也一天天长大了。眼看着,大儿子要娶媳妇了,他只比我小一岁,因为家庭负担终究是有些重,作为长子的他放弃了学业学了一门手艺早早就开始帮着二舅挣钱养家。后来在二十岁的时候经一位亲戚介绍娶了邻村一个大他一岁的女子。结婚的时候他有点委屈求全的意思,看得出他没有相中那家姑娘,可因为那个姑娘瞅上了我姥姥家的门风好,家里的大人铁了心想要攀上二舅这家人,就算是少要几个彩礼也要嫁给表弟,说白了,为了省钱,倒也是听说这姑娘是个过日子的角儿,所以,二舅和二妗的脸上写满了高兴与满意。他们不停地给大儿子做着思想工作,力求完完美美。
表弟那个时候还算个孩子,所以结婚用的东西和一切事宜全部由二舅来采购,张罗,二舅是个心细的人,又是头一个儿子结婚,所以他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喜悦与兴奋,满身全是使不完的劲儿。
大儿子如愿娶了那女子,二舅两口子对媳妇就像女儿一样,因为一直他们缺个女儿,稀罕个女儿,要不是这个原因也不至今生了四个儿子。再后来,慢慢的,表弟也挣钱,二舅也努力,没过几年就给大儿子盖起了三间平房。大儿子也为他们添了一个小孙女,二舅当上了爷爷,那有些苍老的脸上依然是那乐呵呵的样子。
大儿子的生活算是稳定了,其它三个却还在读书中,二舅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很重,可二舅在我的眼里一直是那副姿态,没听他抱怨过,烦恼过。只是说:“看他们的命吧!兴许以后不用我愁,媳妇就来了,说他们有本事吧!这个社会有本事的人一定吃得开!反正我就这点力气,全部使出来,能给他们闹点啥就闹点啥。”
二儿子头一年中考凑合走了一个中专,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他不能占用更多的资源,只要能走出去,走出那个山村就好。那个时候是九十年代末,中专还勉强可以,就当做了他迈向外面世界的一个阶梯吧!他那里基本稳定了,二舅就安心再供下面两个孩子。
那些孩子算是争气,三儿子和四儿子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现在也有了称心的工作。看我二舅那张老脸啊满是自豪,那些纵横交错的皱纹也仿佛被笑容挤成了一朵朵花,开得好张扬,开得好美丽。在村子里他更能挺直了腰板走路了,看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等别人夸他家孩子个个出息的时候他也会毫不客气地告诉那些人,“咱家德行好,孩子们也争气,比咱有本事。”这些年虽然一直未曾看到他脸上挂着的愁苦,可如今的笑却更舒心,更甜了。
在小山村里,家里出了两个大学生那依然会算是荣耀的事情,再等三儿子领回一个温婉的媳妇,二舅更是合不拢嘴,忙里忙外张罗着给头一次登门的姑娘买着稀罕的菜啊,水果啊,拿出庄稼人待客最好的东西,然后把同样在村子里的三舅,大舅都叫了过去,姥姥姥爷自是也会请过去,一大家人围在一起瞅着那新媳妇,心里那个乐啊。
再等饭毕,人家姑娘到了别屋,他们便一起聊着那姑娘懂礼貌,就是不大爱说话,或是说普通话他们听不懂,最后二舅会总结一句:“管她的呢,反正看起来挺好的一个姑娘,像咱家的媳妇,本本分分,是个过日子的角儿。”大家便附合:“是啊,是啊,人家两个孩子一起过,只要人家都没意见,都喜欢,咱就给人家掏钱就行了。”
大儿子帮着拿出一笔钱,这些年他过得也挺红火,村子里的房子锁在了那里,一家子搬到了县城又买了三间新平房,媳妇也找了一份工作,可谓是美美满满,就数二儿子有些困难吧!结婚时间不算久,又刚添了小孩子,刚买了房,勉强够自己生活而已,但二舅手里还有一点积蓄,再加上兄弟姐妹们一起凑凑,三儿子的婚事也办得圆圆满满。
三个儿子都成了家,二舅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余下的就只有盼着小儿子能找一个称心的媳妇了。
逢年过节,孩子们都回去,一家子热热闹闹,孙子孙女绕于膝下,二舅看看这个,抱抱那个,听他们一声声叫着“爷爷”,心里别提有多幸福了。那些年他和二妗没明没夜地忙活,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成家,再到现在的一家一家和和美美,所有的辛苦也是值了。
做父母的,先是盼着孩子们健康平安地长大,然后盼着有出息,再到后来成个家安安稳稳过着日子,这是一个最朴实的愿望,也是一生最大的'心愿。
年轻的二舅不畏困难,在生活的洪流里顽强拼搏着,他跨过一道又一道沟壑,他勇敢地迎接着生活的考验。其实,这些年,也许并不是他一个人在行走,有善良而温柔的二妗陪着他,也有他的兄弟姐妹一直不离他左右,那些不都是生命给予二舅的幸福吗?那些不都是二舅战胜生活的能量吗?
如今,二舅显得有些老了,尽管黝黑的脸宠还是写满了倔强,可毕竟,白发爬上了头,他真的不再年轻,也少了年轻时候的那股子冲劲与耐力。于是,为了小儿子的事情,他开始犯起了愁。
原本打算先在省城里买一套房子,这样找起媳妇来也容易些,毕竟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什么丘比特,什么巴拉图,又什么梁祝化蝶,那些所谓的唯美也不过是一道精神食粮而已,车子,房子,钱,工作,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我们不是拜金的人,可我们却无法不去做一个拥有那些看似庸俗的东西的人。这就是真真实实的日子。
二舅自然是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几十万的房子对于一个种地的庄稼人来说还是一个天文数字,何况他已经娶了三房媳妇,他单薄的身板已经负载起了别人很难负载的东西,他,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这得大家一起来凑了,四舅说能凑多少凑多少,剩下的全由他揽下。
因为大家的齐心合力,二舅的愁苦减轻了些。
可最近猛得听母亲说七表弟已经和三姨夫家的一个亲戚的姑娘谈上了,两个人也满意了,而且这姑娘也感觉像一个识大体的孩子,她还说一分钱也不要二舅花,虽然长得不是多么漂亮,可用二舅常说的一句话:“像咱家的媳妇,本本分分。”听四舅说,二舅高兴得又合不拢嘴了。
是啊!最小的儿子也有了着落,给他们全成了家,二舅的心事算是全了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拼搏不就是图这个吗?
笔落至此,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想想我的二舅这大半生的时光,想想我的二舅那一脸的笑,我想我该是为二舅欣慰的,我的二舅也该是幸福的。
二舅只是一个庄稼人,一个种地的汉子,可年轻时候也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就算现在后辈们都长大了,他也不及当年那样被推崇成家里的能人,因为后辈们能人又出了不少,可他依然是我们可爱而尊敬的二舅。他有善良的父母,有一个被很多人羡慕的和睦的大家庭,有一群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他们总是一家有事,就是大家的事,还有四个孝顺又懂事的孩子。
孩子们本本分分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不管他们离二舅有多远,可是他们身上流着二舅的血,他们的思想有那个大家庭的传统束缚着,从来没让二舅闹心过,也没让二舅操心过他们会干什么坏事,或是惹什么事非。就算平平凡凡地过着,就算不是波澜壮阔,可平平淡淡才是最真,不是吗?
如此,二舅怎能不说是幸福的?
是的,二舅是幸福的,普通人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也就是这么纯粹。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普通着我们的幸福,也幸福着我们的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