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与三毛的散文
我不是宽泛的人,中国文学里古代的诗词不必说自是喜爱的,当然,钟意的是婉约派的诗词,大气滂沱的豪放派总也无法尽情喜爱,李白的诗带着仙气,自然是让人喜欢的。至于小说,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当代的,《红楼梦》自然首当其冲,“喜欢你没道理”,怎么会没道理?那么好的文字怎么会不让人喜欢。当然,四大名著,《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都好的一塌糊涂,但或者我是女人吧?总以为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自然就提不起来多少兴趣,尽管曾经也硬了头皮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坚决想要沉浸进去,终究不过是徒劳,也只能够一声叹息了。《红楼梦》里头缠绵的清醇的爱情总是更强烈的吸引了我。至于近现代,张爱玲的作品是我的枕边书,或者,我对天才总有一份向往吧?其他作家,女作家,有很好的,但总比不了张爱玲,我固执的这样以为。就好像三毛。不可否认,三毛亦是很有天份的女作家,但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三毛的文字世界,隔着什么似的,尽管她的文字影响了那么那么多的人。
新近又看了三毛《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骆驼》、《谈心》,自然跟从前不一样的情绪了,到底没有多大的喜欢。不过却又有一些感慨——比起来张爱玲,三毛果然又是一番景象。
是的,如果按照小资算,张爱玲跟三毛都是非常典型的小资,但此小资非彼小资,太大的不同。我想,张爱玲的小资是清绝的,自有一种冷幽幽在那里,尽管不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却也让人近她不到,只能够看了她,用了一种复杂的眼光。三毛不一样,三毛的小资带着一种温暖,并非她本人多么的热情如火,但她绝对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她的文字里亦会有哀伤以极的故事,比如《哭泣的骆驼》,里面的故事既惊心动魄又凄冷忧伤,但是,不知道怎地,即便这样的故事里头亦有温暖的情意——三毛的天性里头总是温暖的,我这样子想。或者,张爱玲跟三毛的成长的`背景不同吧?但是,我却更倾向于张爱玲。
我看《谈心》,三毛是一个可以做导师的人的,她跟读者的一问一答处处都显示她是善良、温暖的女子。可张爱玲不是的,张爱玲从来不跟读者交流,尽管有那么多的读者写信给她。张爱玲真的清绝。《今生今世》里胡兰成这样告诉了出来:“报上杂志上凡有批评她的文章的,她都剪存,还有人冒昧写信来崇拜她,她亦收存,虽然她也不听,也不答,也不做参考。……她笑道:‘我是凡人家说我好,说得不对我亦高兴。’劝告她责难她得不对,则她也许生气,但亦往往只是诧异……”张爱玲不在乎别个怎么看她,即便“使人初看她诸般不顺眼,她绝不迎合你,你要迎合她更休想。”张爱玲自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她不需要有旁的人进来。就好像“爱玲可以与《金瓶梅》里的潘金莲、李瓶儿也知心,但是绝不同情她们,与《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薛宝钗、凤姐、晴雯、袭人,乃至赵姨娘等亦知心,但是绝不想要拿她们当中的谁来比自己。”——张爱玲是“陌上游春赏花,亦不落情愿的一个人”。
三毛决然不同。三毛在撒哈拉可以与当地的土著很融洽,甚至常常会为了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沙哈拉威人冒了险单身驾车出去,一篇《乘车客》让人对了三毛的古道热肠在敬意当中又生出来几许困惑——好胆大的女子!那样的蛮荒地带,她只身一人竟也敢!当然,或者那些大漠中的人是原始的,他们并不是坏人,尽管荒蛮,荒蛮不等同于坏,不是嚜?这样想又释然了,莞尔。突然觉得三毛选择去撒哈拉是很聪慧的决定,——可以看见人的初生状态吧?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但三毛到底给我一种自然之子的印象,不知道这算不算得是我的自以为是。
三毛是沉浸在幸福里的女子,起码在荷西出意外之前,她是真的被浓得化不开的幸福包围着的,她的笔端流出来的“琐事”让看书的人不由得就会在唇边绽开了一朵笑,会意会心的笑——她是多么多么幸福啊,让人不忍心嫉妒,只有羡慕和祝福。我依稀记得一句话是这样子的一种意思:朋友,总是愿意跟你分担不幸快乐,却不愿意看见你幸福,这对他(她)是一种刺激。人在心里头其实都愿意比别的人活得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这样讲,或者他(她)说对了,“同甘共苦”是一种理想,很多的夫妻可以一同吃苦,真的到了苦尽甘来了就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当然,放在朋友身上也是常常看见的,朋友一道吃苦总是常见的,所谓“患难见真情”,如果环境好转了或者友谊也就到了头了。可是三毛的幸福却让人只觉得是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大家都喜欢看见她的幸福好时光。等到了荷西西去,人们亦随着三毛滴落了满世界的眼泪。三毛和荷西的爱情成了芸芸众生的爱情似的,他们的红尘烟火成了芸芸众生的红尘烟火。
张爱玲的爱情却不然。木心先生曾经说张爱玲是乱世里的佳人,那么乱世佳人的爱情自然会带着一种乱世独有的不安稳吧?尽管她求的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张爱玲的世界是清绝的,她的爱情亦必须如此,她的婚姻也须得如此。胡兰成这样子说他们的结婚:“我们虽然结了婚,亦仍像是没有结过婚。我不肯使她的生活有一点因我之故而改变。两人怎样亦做不像夫妻的样子,却依然是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尽管他们可以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的,也只能够这样,不然胡兰成会在张爱玲那里失了色;张爱玲亦会感觉跟胡兰成厮守的久了有一种被掏空的吃力。张爱玲的爱情是“距离不是问题”的爱情——她不要人太近了她的,即便亲密如丈夫。
我偶尔会在脑子里有一个假设——如果张爱玲遇见了三毛,两个人会谈一些什么呢?三毛可是跟炎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嚜?我不知道。张爱玲是“但凡做什么,都好像在承当一件大事,看她走路时的神情就非同小可,她是连拈一枚镇针,或开一个罐头,也一脸理直气壮的正经。”三毛却是随性的潇洒女子,生活中的事体在她的眼睛里似乎就是生命中的点缀,是不必要那么一本正经的,尽管她是那么认真的、一本正经的活着的。我想张爱玲是举轻若重的,三毛却是举重若轻的,所以,她们果真遇见了会谈一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脑子里总有这样的一幅图:熙攘的人群当中,一个身穿玄色高领旗袍的、半中长烫发的长身女子与一个穿着波希米亚风格的、长发女子遇见了,偶尔的眼眸交汇,诧异过后彼此相视一笑,轻轻的一句:“哦,是你?”
我想,这样就很好,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