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散文

张东东

意外散文

  真是个意外!端居家中,居然可以看荷。

  就在这个夏日清晨,阳光出奇的好。拉开窗纱,不经意一瞥,西南处长方形小池塘,星星点点冒出一片一片的绿,这一片,那一片,漂在水面。是荷叶么?太远。我居高层,看不清。不过,像荷,很像很像。池塘南边还有池塘,阳光下,闪着绿意。应该是!我取来小望远镜,很小的望远镜,对准那片池塘:一杆绿茎,举起伞样的大荷叶。大喜。真是荷叶!我笑了,喊来正在洗漱的他,快来看,那边池塘种了荷花。他匆匆走来。大清早,我们两个人,孩童般趴在窗前,探身看荷。

  忽而想起,六月已至,荷,快开了。

  望远镜下,一个穿迷彩服背心,头戴草帽,皮肤黧黑,佝偻着背的男子,在池塘边走动,一派忙碌的样子。更远处,成片绿色蔬菜,安静匍匐在地上。男子好雅兴,竟然开辟池塘,种荷。有空,定要拜访养荷的男子,顺便看他养的荷。

  不过,真真是,意外惊喜。不远行,有荷看。

  意外。好久没有窗前看景。看那片半荒芜半葱郁的空地。看那些城市闲逸之物,那些鸭、狗、羊、鸽子。看来,忙碌生活,的确有侵略闲情逸致之力。

  爱看窗外风景。特别是每年冬天,寒风刺骨,足不出户。我时常站在窗前悠闲望景。结了冰的池塘,很多白鸭在冰面走来走去。一定是嘎嘎叫,彼此间嬉闹。不过,我听不见。两条小白狗池塘边溜来溜去,像两个小保安,看护冰上的鸭。一群羊,低着脑袋,慢腾腾啃着荒草。很多鸽子被放飞。先在池塘上空低低试飞,范围由小到大,然后飞向高空,再远去。院子里盖着低矮的小屋——小动物的家。偶有胖胖的女子,偶尔提着水桶,院中干着什么活计。鸭子、狗、羊,还有一男一女,早就入了我眼里的画。

  这处空地,紧邻菜市场后身。通向田园的门,砌满红色砖头。究竟怎样走进,寻觅芳踪?

  城市建设,幸存的一片田野。

  原来,田园只有一片池塘。不知什么时候,主人又开辟了两处池塘,专门种荷。

  意外。

  就在前不久,友还说,如果你居住庭院,养一缸荷吧!

  陪荷花开,惬意之事!我何尝不想,可惜,难以成愿。

  席慕蓉养了一大缸的荷。习画用。原来,荷不仅仅生于池塘、湖中,也可养于缸内。耐活的荷,居在缸中,解了爱荷人的渴。

  从未痴迷任何植物。意外地,爱上荷,在圆明园。

  第一次领略荷之壮美。

  六月末,赏荷正是时候。友约我圆明园看荷。未进湖畔,眼睛已被小路上一缸缸的荷掠夺。初次近距离看荷。好轻灵,硕大花朵。花瓣薄如蝴蝶翅膀。一个个摄影师,架着相机,占领有利地形等花开,等阳光,抓住时机定格瞬间的美。

  湖中,荷开得极其热烈。粗壮的茎,钻出水面,坚硬挺拔,大力士般顶起一人多高的荷叶,顿时,湖中撑开一顶顶巨大的绿伞,或倾斜,或平铺,铺天盖地,层层叠叠,绿意盎然。荷花开得如火如荼,一幅粉身碎骨,视死如归之势。未开的荷,巨大饱满的花苞向天歌。从未被一种花征服。在荷面前,我乱了阵脚。意外地,爱上了它。从此。

  至此,看荷,每年夏天必看花事。

  陶然亭有荷,朴素端丽。北海有荷,颐和园谐趣园也有,小家碧玉。远方朋友的家乡,宽阔的河面,每年六月,挤满了荷。唯有圆明园的荷,大家闺秀,一上台,压倒群芳,满堂喝彩。我一如既往,选择圆明园看荷。圆明园的荷,呈现极端之美,是看荷好去处。

  犹记少年时。旧居后身有荷。那是一片很大的水塘。不美。水塘边堆满附近居民倒掉的'垃圾。夏日走过,股股浊臭气。那是年少时光,荷的记忆。

  我常常穿过河畔,独自跑去看火车。我喜欢看火车呼啸而过,喜欢车轮与轨道有节奏的摩擦声。夏至,水塘里零星有荷开。少年心智,悟不出其美。长大,犹记背诵周敦颐《爱莲说》中名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浅浅领悟其意。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恶劣环境,依然顽强吐出洁净之物。

  意外见过枯荷。

  冬天,厦门南普陀寺。我坐在湖边小憩,竟然发现湖中一片干枯的荷。好大的一片!像冬天散落田野的麦秸,似乎稍不小心轻触,顿时粉身碎骨。荷叶皱皱巴巴,佝偻脊背,萎缩一团。曾经饱满的莲蓬,不生动,形销骨立,干瘪得不成样子。也看过后海的枯荷。深秋,凋落衰败的荷,雕塑般站成水中一道残落风景。

  很美。枯荷。不比盛开时逊色。时光淬炼,历尽磨难,老到一种风情,颓成一种风骨。大美无言。说的就是残荷吧。

  残荷——荷之韵。

  北京时代美术馆看画展,枯萎的莲蓬摆在花瓶里。

  友的家中,钧窑花瓶里,插了几枝残荷,摆在书桌上。

  著名作家白落梅说,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

  历尽劫难的还有荷。残荷。

  那些风、雨,那些伤,痛,打磨成池塘里,湖中,一株株优雅、高贵的残荷。

  它,枯荷,自有美意,傲骨。

  窗前遇见荷。暗喜。

  今夏,日日看荷,守望荷开。

  待荷老去,请求田园主人,送我一枝枯荷……